呢喃 - 第六章 2011·夏

临近陶君回国的日子,方琳觉得更是度日如年,她的心里充满了期待和欣喜。时间总是恒速的,它不会因为谁的焦虑而快进一秒,也不会因为谁的狂喜而多停留分毫,但每个时刻都终将会到达,带着它该有的面貌。

陶君回到上海的第二天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方琳的校园,两人在宿舍楼下见面的当下便是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他抚摸着她丝滑的披肩长发,她环着他健硕的背脊,两人的脸颊都深深地埋进了对方的颈窝中。这久违的温度和躯体,这久违的气味和荷尔蒙,那些面对着电脑屏幕时被现实和理性压抑下的念头,那些在脑海中反复涌现的冲动,都在此刻开始苏醒、迸发。

这是一个长达一个世纪般的拥抱,松开彼此后的两人,紧握着双手,十指相扣。自陶君的回归后,他只要没有必要的行程和安排就会跑去方琳的校园。由于美国和中国大学假期有所差异,所以六月中旬陶君已经结束所有考试回到上海的时候,方琳还在学校里忙着上课,准备期末考试。所以陶君在这段时间内的主要日常便是陪着方琳去上课、去图书馆复习、去吃饭,即使暂时不能和其他恋人一样,手牵手去逛公园和商场,去看电影和旅游,两人也并不在意,对于刚刚见面的两人而言,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做什么都觉得满足。

从此到方琳的学期结束时,大部分的时刻都能看到陶君的身影,两人出双入对且总是十指相扣着,引得方琳周围的同学和朋友们万分艳羡。有一天,朱米躺在宿舍的床上,边嚼着爆米花边对方琳说:“看着你和你们家陶夫人这样,我也好想谈恋爱啊,”方琳听后,甜蜜地笑了,“我今天早上看到你们家陶夫人骑着你那辆小粉自行车载你去上课的时候,你就在后座这么环着他的腰,两人还有说有笑的,感觉像是在偶像剧似的,真漂亮,”听到朱米的描述后,方琳开始回想起早上的情景,当时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的自己正全情投入享受着陶君的男友福利,陶君可能是为了弥补自己长久不在方琳身边的日子,所以每次和方琳在一起时总是竭尽全力地照顾她,为她减轻负担,想着想着方琳的嘴角又不自觉上扬了起来。

很快,这一学期终于结束了,方琳总算开始了自己的暑期生活。

学生的假期总免不了各类聚会和外出游玩,而方琳也如常地和自己的初中密友们组织起了聚会活动。这天,陶君也一同出席了,方琳迫不及待地把陶君介绍给自己的一众好友们。这几个初中密友和方琳认识至今已近十年,有的还曾是小学同学,可以说方琳至今的大半人生中,童年记忆里都有着这些朋友的身影。一面是自己亲近的朋友,一面是自己甜蜜的恋人,本该欢乐、和谐的聚会,却在最后告别时,发生了不愉快。

告别结束该回家的时候,方琳照常想去牵陶君的手,可是却被他躲开了,只见他前一秒钟还在微笑和方琳的友人们告别,这一秒却是黑着脸,避开了方琳的身体接触。有些不解的方琳,默默地跟在他旁边,两人前后地走着,周身弥漫着压抑的低气压,沉默良久,过一会儿,方琳终于忍不住开口:“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是在和我生气吗?” 听到方琳的话,陶君也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没事,走吧,”几秒后传来他闷闷的声音,就这样又沉默地前进了一段距离后,方琳忍不住走到陶君面前挡住了他的路。

“我们谈谈吧,如果你觉得哪里让你不开心了,你至少要让我知道一下,”方琳是个不喜欢含糊不清的人,看着她用身体挡在自己面前的陶君,回避了方琳的眼神,他清了清嗓子,眼神看向一边,幽幽地说道:“我看你和你那个朋友林志鸣倒是关系好的很啊,两人身体接触、各种互动倒是一样没少啊,看着挺开心挺甜蜜的,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你们两是一对呢。”方琳没有想到陶君在因为这些细节在生闷气,有些意外,但是他这酸溜溜的语气和用词也让方琳产生了不快。回想自己的表现,回想自己和那一众好友的相处,勾肩搭背是肯定没有发生过,斗嘴打闹倒是不少,毕竟一众好友在一起总少不了玩笑嬉戏,就好像他们初中时期惯常的模式一样,打闹时的肢体接触都是下意识的,击掌、拍背或其他无意地碰触,可能确实有,但方琳没料到陶君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就这样站在他面前看着她,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有摩擦,其实双方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方琳并不觉得这算得上是什么罪行,更不喜欢陶君谈及此事的语气和论调,只是看着他生气的神情,隐约觉得有自己一部分的责任。她斗争了一番后,挤出了微笑想要去牵起陶君的手并安抚他的情绪,谁知道陶君再次甩开了她的手,“你别碰我!”他不耐烦地说道,接着绕开了方琳径直往前走去,剩下方琳一个人站在原地,满腹的委屈。她的眼眶里开始泛起泪花,对于这个莫名又让人难堪的状况感到不解和厌恶,她强忍着泪水向着和陶君的反方向大步走去。恋爱的芒刺,方琳在此刻第一次体会到。

正满腹委屈地低头前行,方琳突然被后来追上的陶君抓住了手臂,只见他一脸歉疚和惊慌地看着方琳,“对不起对不起宝贝,是我的话说重了,我不是故意的,”陶君赶忙解释道,看着方琳噙满泪花,委屈巴巴的模样,陶君此刻的心里悔不当初,一脸焦急,他抓起方琳的手往自己的身上直直地拍了好几下,他说:“你打我吧宝贝,你打死我算了,我太该打了,”说完他就那样急切地看着方琳。方琳看着他道歉的模样,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陶君一把把她拥入怀中,紧紧地环住,不停地道歉。

爱情,从来都是充满着甜蜜和酸涩,美好与芒刺并存,柔情和憎恶共生。它美妙时,能让人产生发自内心深处的欢愉,带来一种世间万物皆明丽的错觉,天上人间,宇宙洪荒,得尔如此,何复他求;丑恶时,则让人心生嫉妒、怨恨和绝望,所有的美都是假象,所有的痛苦和折磨才是最真切的体验。所有的恋人也都是在这样的一路上经历着、感受着并学习着。

很快,方琳和陶君的小摩擦就消解了,两人决定暑假一起前往北京旅行,拜访方琳的密友朱米。随着大学一年的成长,方琳也逐渐变得独立而有想法,在父母面前也渐渐有了自己的话语权,此次方琳以拜访朱米为由说要前往北京旅行一周,虽然方妈妈并不完全赞成,但是方琳拿出了自己的积蓄,直接订下了机票,所以方妈妈也无可奈何。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在和母亲多年的角力过程中,方琳越发能感受到这句话的真谛,大多时候其实父母对孩子生活的过度干涉是由于对孩子能力的不信任,而孩子想要摆脱这种枷锁的唯一办法就是尽快实现经济独立。当你有能力去负担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后,就不需要花那么多的心力去寻求所谓的支持和理解。相比方琳的父母,陶君的父母就显得宽松得多,陶君只是和父母报备了一声就和方琳一起出发了。

很多人说如果要判断两个人是否真的合适,就应该一起出去旅行一次。也因此方琳和陶君在这一次的旅行后,都更坚信了彼此就是最合适对方的那个人。

这七天里,一小半的时间都有朱米的陪伴,她带着方琳和陶君在炎炎夏日的炙烤下穿梭在北京街头巷尾的著名旅客景点,这让他们都感动不已,在朱米这一地道土著的带领下,方琳和陶君在这座古老的北京城里玩得十分尽兴。而在剩下的时间里,陶君和方琳或前往一些偏远的景区或在市中心四处闲逛,和住在这座城里的大部分年轻人一样,手牵手聊天约会和打闹。很不幸的是,方琳在前往北京后不久来迎来了生理期,也因此身体有些虚弱。第一次看到女生经历生理期的陶君有些慌张,买红糖,煮热水,根据网上找到的经验分享,陶君全力以赴地想要照顾好特殊时期的方琳。而他在这期间所做的表现也让方琳感觉如获至宝。

而对陶君来说,在这一周的相处中,他也是更进一步地感受到了方琳的珍贵。即使在晌午太阳最毒辣的时候迷了路出了状况,方琳也不会抱怨,总是积极地想办法想要解决困境,反而是自己有时候有些急躁了,会忍不住发脾气,此时的方琳还会照顾自己的情绪,宽慰自己还逗自己开心,这么一个性格温柔开朗又不娇气的姑娘,陶君觉得方琳在这个世界上是最无与伦比的存在。

重新回到上海的两人,还是隔三差五地外出见面。现如今两人住在同一片天空下,生活在同一个时区里,也算是过上了普通情侣的日常生活。两人恩爱如常,虽没有起过太大的争执,但还是会有一些小摩擦。陶君有时候会抱怨方琳晚到的习惯,而方琳则会对陶君的时常“失联”表示不满,陶君常常会大半天没有音信,不回消息,不回电话,尽管陶君会有“忙于学习”、“忙于健身”、“忙于招待客人”等等理由,但这些理由却仍不足以使方琳感到信服,毕竟在曾经相隔着太平洋和十二个小时时差,常态分离的情况下,方琳也从来没有对陶君的状况感到如此一无所知过。只是在当时的感情状态下,这点小瑕疵也不足以让方琳对他太过苛责,毕竟只要两人在一起时,方琳又会感到无比的甜蜜和欢乐。

2011年的夏天,过得很快,陶君已经在八月底时前往了美国,而方琳也在九月开始了自己的大二生活。两人对于这次的分别表现得更为坦然,相聚离别,他们已经在这其中逐渐成长,渐渐适应,还是那颗赤诚的年轻的心,只是如今已然变得更为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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