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们相信世上有真爱存在吗？
我一直都相信，17岁那年，我就为爱情流过无数的眼泪。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别人。
那是高中一节平平无奇的语文课，肖老师照旧不修边幅地走了进来。
他刚调过来不久，所以我们对他不甚了解，他文化素养很高，但是不苟言笑，不像其他老师可以与我们打成一片。
他写得一手好字，上课也是行云流水，可以自然把我们带到各种情境。
总之，我们对他尊重之余，并无太多私交。
但那次上课，他一进来表情就是沉重的，课讲到一半，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那节课教的是归有光的《项脊轩志》，其中有句话流传至今：“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肖老师讲得红了眼眶，可青春年少的我们恍然不觉，未能掌握其中感情。
面对我们的困惑，肖老师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有关华子与小蝶的故事。
2
华子与小蝶是在一次旅行中认识的。
华子向来喜欢独来独往，小蝶则恰好被朋友放了鸽子。
他们入住了同一家客栈，然后在一个停电的夜里，客栈老板索性把大家组织到了一起。
他让大家说说自己的故事，轮到华子时，他说自己父母早亡，是被爷爷带大的。
祖孙俩受尽了劫难，爷爷好不容易把他供到了大学，此后他就只能靠自己了。
华子讲得轻松且随意，仿佛那只是别人的故事，又仿佛只是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尽管那是他20多年的真实经历，可他宁愿独自咀嚼，也不愿别人沾染分毫。
这样的他，在那个暗淡又浪漫的夜晚，不经意就拨动了小蝶的心。
她是在幸福家庭中长大的孩子，华子神秘又忧郁的气质，很容易就吸引了她，而当他拿起吉他弹唱时，更是一下子击中了小蝶的心。
华子唱的是粤语版的《约定》，迷人的低音炮又轻声吟唱的样子，小蝶再也没能忘掉。
他们又怎会知晓，这首歌会成为他们一生一世的见证。
3
那天过后，小蝶就成了华子的小尾巴。
华子游玩她陪着，华子吃饭她粘着，华子休息她跟着。
华子原本并不想招惹她的，可谁又能拒绝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姑娘呢？
他曾义正言辞地告诉她，他一无所有，不想祸害她。
可她却说，心疼华子不幸的遭遇，余生只想替他父母好好爱他。
一句话，就说到了华子心里。
他变得不那么坚决了，他也想尝尝爱情的滋味，真的那么让人魂不守舍吗？
等到旅行结束，他们却再也分不开了。
小蝶还要一年才能毕业，华子决定去她的家乡，找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这样她的父母才能接受，然后就可以把爷爷接来。
从一开始，华子就想好了未来。
华子的认真小蝶看在眼里，她期盼快马加鞭的毕业。
然后每天与爱人厮守在一起。
4
一年后，小蝶如期毕业。
华子也如愿在单位站稳脚跟，他还在市郊租了个房子，里面有个小小的院子。
闲暇的时候，两个人就坐在院子里发呆，就这样不说话，也感觉十分美好。
小蝶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当其他同学还在为了前途焦头烂额时，她就有了可靠的爱人，他提前谋划好了一切，让她可以轻装上阵。
原来真爱并不难得，她无意间就找到了一眼千年的人，她决定好好和他相守一生。
小蝶知道华子非常渴望结婚，那种家庭的温暖，是他追逐多年的梦啊。
他比小蝶大5岁，已经快30了，可他从来不催，似乎也非常享受二人世界。
可小蝶太了解他了，他早早把爷爷的房间布置好，不就是为了把爷爷接过来吗？
他们现在不明不白的在一起，爷爷又怎能心安理得的过来？
这几年来，小蝶多次向父母明示和暗示，怎料父母在知道他的身世后，极度不满意。
小蝶大学毕业，颜值才华俱存，凭什么嫁给一穷二白的臭小子？
父母爱女之心大抵如此，谁不会反复盘算呢？
小蝶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华子却安慰她慢慢来。
反正他们来日方长，只要真心相爱，父母又怎会不愿祝福？
小蝶把华子的话与努力，通通说给父母听，父母嘴上嫌弃，但慢慢心就松动了。
在一起的第四年，小蝶父母终于同意见见华子。
5
华子特意把爷爷接来了，几百公里的距离，是老人家第一次出远门。
爷爷提前一星期就准备好了农产品，请邻居杀了一头羊，还有各种当地的特产。
当祖孙俩拎着蛇皮袋和大包小包，长途跋涉到达小蝶家时，小蝶父母感动不已。
这是他们最高礼仪的诚意啊！
可感动归感动，人总要回归现实。
小蝶妈妈狠了狠心，还是开口说：“别人家嫁女儿要彩礼，我们家也一定要的，可你们家......”
华子爷爷乐呵地说：“我早给华子备着呢，我这些年收废品，攒了10万块钱，您看够吗？”
小蝶妈哽咽了，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小蝶爸按住了她的手，说那就准备结婚吧。
华子和小蝶都惊呆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也许是华子爷爷感动了他们，也许是华子本身就优秀，也许是他们的坚持起了作用。
更何况，结婚以后他们还住在当地，小蝶也不算远嫁。
总之，婚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当场就定了下来。
6
婚期在秋天的国庆节。
他们春天就迫不及待拍了婚纱照，穿上婚纱的小蝶美丽得像公主，让华子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不敢相信，一个小时候受尽生活白眼的孩子，居然就要结婚了，而且娶的还是梦寐以求的女孩。
小蝶抱着他说，一定是上天看他太辛苦，才把她送到了他的身边。
她就是他的救赎啊！
自从见面以后，小蝶父母经常让华子过去吃饭。
那种有父母疼爱关切的感觉，华子有记忆后还是第一次。
那天吃着他们做的饭菜，连咀嚼都变得艰难起来。
小蝶问他怎么了，他说有爸妈的感觉真好。
自从他们确定婚期，华子就提前改了口。
他说早一天叫爸妈，他就早一天是爸妈的孩子。
小蝶爸妈更喜欢他了，甚至超越了小蝶的哥哥。
兄妹俩争相吃醋，华子就在一边傻乐。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感觉真好啊。
可惜的是，命运并没打算放过他，甚至越来越张牙舞爪。
7
爷爷出事了。
他在收废品的路上，被一辆疾驰的汽车撞飞。
可恨的是，那是一个人迹罕至的村头，连监控都没有。
等被人发现的时候，爷爷的血液都凝固了。
直到那时，他的手仍然紧紧捂着胸口，华子和小蝶赶到以后，才把手掰了下来。
胸口是爷爷当天100多块的收入，是他给孙子娶媳妇用的。
小蝶看到被血浸染的那把零钱，哭成了泪人。
小蝶父母也过来了，他们真心真意送别这个善良的老人，并在坟前承诺照顾好华子。
虽然他没有亲人了，可他们从此就是他的亲人。
这是一场爱的接力，可是为什么好人不长命？眼看着日子就要好起来了啊？
华子哭的声音都嘶哑了。
办完丧事后，小蝶问他婚礼还如期举行吗？
华子哑着嗓子坚决地说：“办，正因为人生苦短，我们才要珍惜当下。”
不料一语中的。
8
小蝶是在婚前体检时，查出了身体的异样。
那是社区赠送的服务，他们心想不用白不用，而且打算婚后就要宝宝，就抽空去体检了。
没想到却查出了大事情。
医生面露凝重的让小蝶去大医院进一步检查，小蝶笑医生小题大做，华子却紧张地腿都抖了。
肺癌晚期，只能活6个月。
这是医生给出的诊断，他们跑遍全国大医院，也只得到了统一的结果。
小蝶吓得瘫在地上，父母哭着赶来，只有华子异常冷静，他说不可能，我们去国外治吧。
于是他们拿出了所有的存款，辗转去了国外，可结果仍然是一样的。
小蝶的心死了，他让华子别费力气了，已经浪费了两个月，他们只有四个月的时间了。
华子说好，然后从身后抱住了小蝶，小蝶感觉自己脖子被泪水浸湿，那是生病以来，华子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哭。
虽然结果不好，可她仍然觉得，遇到华子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好运。
如果没遇到华子，那才是白活呢。
9
华子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详细制定了四个月的计划。
其中极尽细节，全是小蝶喜欢的。
刚看到第一条，小蝶就泪目了。
他坚持继续举办婚礼，让她今生是他的新娘，成为他合法的妻子。
他的决定震惊了所有人，也感动了所有人。
婚礼那天，大家都来了。
外地的朋友，远方的亲人，全部赶了回来。
可见了面，又不知该如何祝福。
那实在是个怪异的婚礼，小蝶父亲的头发，短短三个月就全白了，他把小蝶的手交到了华子手里，什么话都没说，眼里全是感激。
华子倒是很淡然，他细心地扶好体力不支的小蝶，在他眼里，她仍然是那个他爱了5年的女孩。
眼睛亮亮的，笑容甜甜的。
她选中了他，他也选中了她，他们是对方独一无二的主角。
既然无法一起度过今生，那就共同坦然接受死亡吧。
他在妻子额头深情一吻，所有人都流泪了。
10
剩下的时光，两个人相守在租的房子里。
华子远行的计划泡了汤，小蝶的体力已经无法支撑外出了。
就连散个步，也常常是华子把她背回来。
背上的人越来越轻了，这让华子心里越来越痛苦。
可怕的日子正在倒计时，可他们却怎么也过不够。
小蝶开始下意识的留遗嘱，她让华子答应她好好活下去，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每天都要好好拥抱阳光，好好对待自己。
华子一一答应下来，他也让她答应自己，下辈子他们还要相遇相爱，只是她不准再提前走，两个人要平平安安地一直到老。
小蝶笑了，那又何尝不是她的心愿呢？
最后的日子里，华子抱着小蝶在门口晒太阳，家人们开始排队来向小蝶道别。
小蝶一天只能接待几组人，其他时间都是虚弱地睡着。
有时客人来了，只能看看她的睡颜，然后抹着泪离开。
华子则爱上了给小蝶拍摄，照片和视频存了一大堆，小蝶假装生气，为什么现在这么丑，还要一直拍她？
华子深情看着她：“不然我以后怎么过？”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伤了心，又抱到了一起。
11
临近过年的一天，小蝶很早就起床了。
华子睁眼时，看到小蝶穿着红裙子，在对着他笑。
她还化了淡妆，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美。
她告诉华子，新闻说晚上会出现流星，十年不遇的那种，她想好好看一次流星雨。
小蝶状态难得的好，华子心里高兴，可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天他们一起做了饭，整理了房间里的东西，小蝶一遍遍叮嘱华子，让他不要忘东忘西。
最后她无限担忧地说：“以后我不在了，你可怎么是好？”
“那你就一直陪着我吧”，华子抱住她，生怕她跑了一样。
晚上两人早早等在落地窗前，小蝶躺在华子怀里，温柔又眷恋地十指紧扣。
她没什么力气了，可却牢牢地牵住他。
华子突然想起了爷爷，他当时也是死死护住胸口。
他何德何能，被两个人用生命去爱护？
小蝶不断回忆过去，说起成都的邂逅，她说假如再来一次，她可能不敢厚着脸皮追他了。
华子笑着说，那就换我来追你吧。
小蝶说：“你知道我什么喜欢你吗？因为我内心有个声音告诉我，千万不要错过这个男人，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顺从了自己，然后幸福了一辈子，你说我多幸运啊？”
可她的一辈子也才27岁啊！
华子喉咙堵住了，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小蝶则一直说个不停，像要把一辈子的话说完，直到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她睡着了。
华子抬起头来，一束流星雨刚好划过天际。
12
肖老师的故事就讲到这里，下课铃声响起，全班鸦雀无声。
肖老师恢复了老师的威严，不动声色地走了出去，班里有女生不断低声啜泣。
那个画面成为我心中的迷，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故事。
肖老师只是代课老师，一个月后，就离开了。
短短三个月的交集，只让我们记住曾有个很有才情的男老师，仅此而已。
后来我们为高考紧张，为爱情激动，也各自有了不同的人生轨迹。
直到多年以后，无意间看到高中老师通讯录，有个叫肖华的人，让我一下子如梦初醒。
原来肖老师就是华子啊！
原来这是个真实的故事！
我在同学聚会上说了，大家都表示不可思议，当即决定一起去拜访肖老师。
出乎意料的是，肖老师的号码不仅没换，还热情的同意接待我们。
谁会想到，到他家以后，比课堂上的故事更加震撼。
13
肖老师住在一个满是阳光的院子里。
与他曾经描述的一样，那真是个可爱的地方。
院里有各式各样的花朵，被肖老师打理得美丽又有生气。
肖老师出现在五颜六色的世界里，奇怪的是，9年过去了，他依然那么冻龄。
笑容是温和的，身体是健康的。
面对我们的疑问，他说他确实就是华子，他去世的妻子就叫小蝶。
我们在客厅见到了小蝶的照片，果真是个可人儿啊！
家里四处都是小蝶的照片，或是小时候或是长大后，有些是和肖老师依偎在一起，一对璧人甜蜜又般配。
真是天妒英才啊！
最让我们感动的是，肖老师为自己设定的结局。
14
肖老师一直孑然一身，10年了，他在好好生活，还买下了这个房子。
可他决意孤独终老。
我们问他不会孤单吗？
可他却说，如果不是小蝶，那他谁也不要。
他说小蝶一直在陪伴他，在阳光里，在星星中，在身边的每一个角落。
他现在40多岁了，在世上没有亲人了，小蝶的父母这些年不怎么见了，见面也只是徒增对方的伤心。
他只是守着小蝶，一天一天地过。
我们走时，他站在花丛中朝我们挥手，我瞬间就朦胧了双眼。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肖老师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了真爱的含义。
就像《约定》唱的那样：
“你我约定难过的往事不许提
也答应永远都不让对方担心
要做快乐的自己 照顾自己
就算某天一个人孤寂”
看吧，这世间是有真爱的。
华子与小蝶就是。
她给了他爱情，他给了她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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