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你就是一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永远记得那天陈娣跟我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她伸出食指边戳我的额头边说,而我竟然意外地没有躲避。我木然地站在那里,复杂地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气愤还是委屈或者是心疼。直到她说完骂完,走了,我才心情失落地离开。
我长的不帅,个子不高,打篮球不好,玩游戏不行,不会为人处事,有时甚至很怯懦。可以说除了读书之外什么也不会,但是我依然告诉自己,即使什么都没有,也不至于卑微到连喜欢一个人的权利也要放弃。
第一次认识阿立是在校庆的那天,我忘记了那个舞蹈叫什么名字,唯独记住了那个惊世骇俗的领舞女孩儿。她的翩翩舞动,一举手一偏头都显得和周围人“与众不同”。从那一刻开始,我才明白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后来,我想尽方法靠近她。做不了她的同桌,就成了她的前桌。她学习不好,我主动辅导她。有人来打扰她,我当她的肉盾。我想把我所有能够做的,都为她做到。
高中我打的第一次架,就是为了她。有个人为了吸引阿立的注意力,到处跟别人说阿立喜欢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冲上去就是一拳。等那个人捂着脸摔倒在地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我竟然打人了。后来当我满脸是血地出现在阿立的面前的时候,她竟然哭了,我笑说,傻丫头,哭什么? 心里却知道,阿立哭是因为她太善良,是一种感激,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阿立哭起来的样子特别美,很多次我都想在她哭泣的时候猛地将她抱在怀里,说傻丫头别哭了,至少还有我。但是我做不到,不是没有勇气,而是担心我的怀抱撑不起她的忧伤。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努力成为一个像苏泽那样的人。苏泽是一个像流川枫一样的人,没有哪个女生不喜欢他,阿立也一样。有一次我开玩笑问阿立,老实交待,你的心里是不是装着某个姓苏的男生?阿立极力辩解,说我发四,绝对没有!但是我却分明发现,阿立听到苏泽的名字的时候眼神透着异样的光彩,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有过这种表情。
但是我永远不可能成为像苏泽那样的人,他那么优秀,往边上一站就会让人心生自卑,别的男生只配当他的陪衬。所以当所有人都在争相模仿、朝他围拢,期望成为和他同一类型而拼了命挤进他的圈子以达到引起女生注意的目的的时候,我选择默默远离。我不争、不抢、不喧嚣,不是我的心境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而是我以为这样才会让阿立对我有不一样的看法。
然而我还是错了,我真的不够优秀。毕业聚会那天我喝了很多,因为我想借着酒意去完成一个策划了很久的计划。
我表白了,喝得醉醺醺地当众跟阿立表白了。我说,阿立你知道吗,我三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而做的……我还要继续说下去,但是阿立突然打断我,她说,你快别说了。她扭头偷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泽,脸刷地就红了,牙齿咬着下嘴唇,跑了出去。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但还是很伤心。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的身上,我就像一条落败的野狗一样难堪,没有人会过来安慰一下,他们只会拍拍身旁人的肩膀说,嘿,你看他,样子丑死了。
只是特别心疼阿立,临走了,我还要这样恶心她一下。
毕业后,因为那件事阿立和我一直没有联系,好在我们并不在同一个城市。所以也不用担心见面了会显得尴尬。后来,另一个女生出现在了我的生活里。她叫陈娣。
陈娣和阿立一样是我的高中同学,她和我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直到大学我才认识她,因为高中那会儿,我的世界里除了阿立就没有过其他女生了。
陈娣个子不高,戴着圆框眼镜,她的近视足足达到了八百度。她说她摘掉眼镜时候看到的世界的样子,就是各种颜色的马赛克。她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把表情放的很夸张,我抱着肚子猛地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会主动为我讲笑话。我跟陈娣说,你是第一个。陈娣用嘴唇把露在外面的门牙藏好,含着嘴说,真的吗?那我以后经常讲笑话给你听,她忽然又低下头去声音越来越低说,可是我给其他人讲笑话的时候他们都不笑。我摸摸她的头说,没有关系,我听,我笑。
接下来的两年里,我是和这个女孩儿度过的。每天早上她都会从外面带两杯奶茶来学校,一杯给自己一杯放在我的抽屉里,上面会写着一张纸条,纸条上讲一个笑话。晚上她会准时出现在图书馆我坐的那张桌子对面,并且附带两颗大白兔奶糖。这样的生活很稳定,也很让人安心。两年来,我收到了总共几百张纸条的笑话,以及几百颗奶糖的糖纸。礼貌性地笑了几百次,大口咀嚼几百天的奶糖。
陈娣算不上漂亮,她只是很单纯,她天真的以为,如果爱一个人就要为他做到足够多的事情。现在,她觉得差不多了。在我二十岁生日那天,她跟我表白了。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说,你真傻。她笑着说,是啊。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转眼到了大四,马上就要开始实习找工作,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一封信,打乱了这一切。
信是阿立写的。时隔多年,一眼看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还是跟着动了一下。
阿立说,周路,我们见一面,好吗?
拿着信挣扎了很久。明天就是和陈娣约定好的日子。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对自己说,不会去,当然不会去啦。然而我却分明看到镜子那边的人强忍着流下的泪水。
第二天陈娣怎么都找不到我,拼了命地给我打电话,那天我一下飞机打开手机,显示有三百多个未接来电,隔着手机我都能感受到她那种疯狂的绝望感。对不起,陈娣,是我对不起你。
哈尔滨的冬天特别冷,隔着车窗,外面的森森寒气张牙舞爪,我裹紧了风衣,对着车窗哈口气,划了一个微笑。
时隔四年,再一次见到阿立,她憔悴了很多。我们相对无言,沉默了十五分钟。
我问,
“最近还好吗?”
“……不好。”
阿立眼眶微微红润。
时间仿佛穿越回四年前,我转过头去看的时候,阿立红着眼在哭泣,那时我恨不得冲上去将她抱在怀里,说傻丫头哭什么,至少还有我。然而我做不到,不是没有勇气,而是怕我的怀抱撑不起她的忧伤。
四年后的今天,当看到阿立红着眼眶她说她过得不好的时候,我心疼了。隔着桌子我俯身上去,将她轻轻按在我的怀里,我说,傻丫头,想哭就哭出来吧,至少还有我。
有一种花叫做“野蔷薇”。当它还是种子的时候,可以选择家养,寿命会很长,但是永远不会开花。另一个选择是野生,成长的过程很痛苦,成长的那一刻会开出照亮世界的花朵,但是花期很短,花谢后,整株植物跟着枯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