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8.2)
用道砟抒写的文字
早已镌刻在历史的年鉴上
用火车谱写的诗篇
早已换做旅客手中的票签
在大裂谷断裂带
在地质博物馆
不可修路的禁区
三十万铁骑猎猎叫
磅礴群山让英豪
隧道挖通了
桥梁架通了
火车开来了
山里的人问
——日本人还在中国吗?
啊!……
这是多么撕心的怒嚎
这是铭记于心的印烙
成昆铁路要修,要快修
大国的舵手,高瞻远瞩
巍巍青山,箐深路遥
盘山展线,劈山架桥
誓用血肉之躯筑成大道
成昆铁路通车了
两千多名英烈魂路遥迢
一千一百公里的坦途
一千一百公里的守护
多少路人后继前仆
多少日月风雨无阻
一代代的铁路人
高举斧头和镰刀
迎着巨轮的号角
写下红色的脉跳
成昆铁路啊!
你让多少青葱的岁月
在母亲的血管里燃烧
你让多少沸腾的血液
注入火车的味道
成昆人啊!
谁说你使命不高
各种急需物资又告铁路走俏
五十年的风雨
治山斗水畅通保
有过坍方,有过断道
钢筋铁骨的身躯堪比松乔
列车在广袤的大地上奔跑
呵护奔驰的列车
如同新生婴儿在襁褓
远行千里的人儿到家了
可你的家里却来了千个问号
一家不圆万家圆
看着床前的月光,你犹豫过
巡查在莽莽的黑夜,你质问过
面对母亲满头的白霜,你感到突然
渐渐的,你不敢再对家人轻许诺言
有人说你是一粒道砟
有人说你是蜘蛛侠
还有人说你是北归的候鸟
其实,说什么都已不重要
千里铁道,你们岂能少
多少年来,你居然学会
面对一个小站
面对一座桥梁隧道
孜孜不倦的夸耀
可在家人面前
你的话语越来越少
你脱下的工装
引来儿子的惊叫
说在上面找到了长江
其实他那里知道
那是一件被汗水浸湿的外套
面对儿子的惊叫
你笑了,笑得多么妖娆
在雨中,漫天的寒
只想长出,候鸟一样的翅膀
多少个无眠夜晚
你裸露的身躯无处安放
迎着晨曦的光芒
万里长笛,乘风破浪
一万米的距离,如风走丸
烈日当空,汗水扶直了工装
一双双干渴的眼睛,看着太阳
你穿过汗水的目光
锁定着火车的走向
一个人坚守在小站
一守就把黑夜守成了伤
学会用一粒石子为自己疗伤
你无法喊出的痛,像棘刺一样
多少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打湿多少泥泞的肩膀
哦!不要再漫天的寒
不要再烈日炎炎
你能喊疼一寸月光
却喊不醒白发苍苍的娘
你长满铁锈的手
能把山凿穿,能把水凿穿
却没能,把一间黑色的小屋点亮
金沙江大裂谷
太阳像燃烧的火把
穿过大裂谷的成昆铁路线
像炙烤的鱼骨
才冰镇过的水
就会烫嘴
你紧握着钢轨的手,长出了铁锈
你手掌的纹路,全是金属的元素
你布满油污的衣服
像季节的风露
你习惯了风餐,习惯了露宿
你手举着大镐
在峡谷,在山涧
夯实着火车的跑道
也拍打着岁月的链条
你手指紧握着鼠标
紧盯细控,方寸之间
已知火车在千里之遥
三色的旗子
列车调度井井有条
多少个不眠之夜
黑色的雨夜
你握着你疼痛的手指
走成了一滴穿梭雨
筑路的人已老去
养路的人必将继续
我相信时光会老
我相信成昆铁路会老
我相信成昆精神不会老
祖国多娇
成昆精神
是你是我
是每一片神州大地的传承和骄傲
远航的巨轮已经起锚
重走丝路,交通强国,铁路先行
成昆精神,已经擂响护航的旗号
库铭是在自己的宿舍写完这首长诗的。
诗从凌晨1点写到黎明天际泛白。写完诗的库铭又觉无所事事,呆在这样一个人的小站,除了写点小诗,打发日子,他还能怎么呢。只有写诗,库铭才觉得,他体内原来还涌动着血液和热流,他还是一个大活人。库铭伸伸懒腰,走出宿舍,他伫立在宿舍门口,冲了一泡尿。他的尿羞涩得像一条小溪,蜿蜒在宿舍门口,像条扭动的小蛇。库铭用一根棍子把那条扭动的小蛇随便划拉一下,他的尿液瞬间分叉开来。
“呵呵!什么时候,轮到我库铭,自己玩自己的尿,我怕是疯了。”
“小站的人呢,走了,前些年,最少也有三十多些人,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留下守着这些房子。这些房子,有什么守的。无聊!无聊!无聊死了,这些房子,鬼都没有一个,还要让我来守。”库铭絮絮叨叨抱怨着,双手下垂,面向太阳。
片刻过后,库铭返回到宿舍,他又有写诗的冲动。
大地静下来了
村庄静下来了
所有的门窗静下来了
就连捕风捉影的狗也静下来了
所有的静默,像在等候一堆肋骨的露出
乡村的巷道穿得宽袍大袖
月亮像一枚钉在细骨上的钮扣
蓝色封住了喉
如果,不是听到火车的一声长吼
我分不清天上,地上
分不清我睡在何处
喔!我的火车
你已爬出我梦里的山口
我相信,你有推开一千座山的理由
待库铭把这首诗写完的时候,已天幕下垂。微微泛黑的天穹像一只巨大的盲眼和走出宿舍的库铭对峙着,互不相让。这是空洞和空洞的竞技。库铭败下阵来,他又嗷嗷大叫,无聊死了,无聊死了,一个人守着这样一个小站,鬼都没一个,没有女鬼,就是来个男鬼也好啊。说到女鬼,库铭自然就想起了女人来。
看着初升的月牙,库铭想到了一只飞进夜色的乌鸦。
“月亮就是一只乌鸦呀!月亮就是一张女人的嘴唇啊!张张嘴吧,女人。”库铭自言自语。“呸!”库铭突然朝着月亮吐出了一口吐沫,准确地说,是朝着那张嘴吐了一口吐沫。库铭的吐沫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曾经住过两年的一套房间的后窗玻璃上。自从柳春花离开小站后,库铭就搬出两室一厅的小站职工套房,住进了职工单身宿舍。自从柳春花离开后,小站上的女人就像得了一场瘟疫相继离开了小站。再后来,随着铁路的不断深化改革,小站上的男人也相继离开了小站,只留下了库铭一个人坚守在小站。就这样,库铭成了小站的第一个守望者。
当月光撑起一座山峰的时候,大地的切线,次第丰满。一列驶过小站的火车,把库铭的身影照成了一束白光。南风徐徐吹来,像越过山坡的羊群,库铭突来了灵感,他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喜欢的笔名。“苦南风,”库铭在嘴里回味咀嚼,觉得“苦南风”这个笔名很适合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库铭都在冥思,想给自己取一个中意的笔名,他想写一部长篇小说,却苦于没有合适的一个笔名。现在,库铭有了自己喜欢的笔名,那么他就要实施他的计划和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