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厂门口的一条马路，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在路边小河旁清理自己刚捕到的虾蟹。
入秋以来，妈妈老唠叨着我在厂区周围的乡下转转，买些便宜的蟹呀什么的回去。今天可以带着一堆蟹向老娘请功了。
我兴冲冲地跑到少年的身边，“哈罗，这蟹卖吗？”
少年用袖口摸了一下从鼻尖滴下的粘液，对我说：“这蟹呢，不大，侬要嘛，全部拿去，价钱嘛，侬看这给吧！”
我拉住鱼篓朝里面看了看，里面的蟹确实不大，但数量挺多，我站起身来装作很大方的样子，说：“都给我吧，两块钱！”
少年的眼睛瞪得像桂圆：“侬昨天晚上大概没困过觉伐？这么多蟹只卖两块钱啊？”
“你不是说我看这给吗？这里面还有那么多马虾、泥鳅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是泥鳅啊？”少年鱼篓中扒出一条拇指粗的黄鳝，“这么大的黄鳝要一块八一斤呢！”
“嗯，好吧，那就两块五吧。”
少年提起一只他认为是最大的蟹，“侬看，这只蟹多壮。”
我正要去摸这只蟹的腿，少年马上换了一只，“这只，肥啊。”
他有连续换了几只，说：“只只都这么大，我看就两块七毛五伐，大家不吃亏。”
“好，别啰嗦了，两块七！”我乘少年犹豫的当口，抓起鱼篓就往外倒——嗨！我没带个包什么的——“等等，我去拿个包！”我指指对面的厂房大楼说，“喏，就在那幢大楼里！”
“你快一点啊！”
我提着鱼篓穿过马路，把鱼篓放在厂门口的外面，“你别走啊，我马上就来。”
“你带上零钱，我没钱找。”
等我找到一只旧的尼龙丝网袋跑回厂门口时，那只鱼篓不见了，我大喊起来：“嗨，小孩！喂！”
冲过马路，我忽然看到那个小家伙——他在一辆卡车的驾驶室边上，正要把鱼篓里的蟹倒进卡车司机的草包里。
我边跑边喊：“小孩，你过来！”
少年回过头来：“啊啾！——”一个喷嚏，“他出两块买得去了！”
“我不是也是两块七吗？”
“啥人知道你还回来不回来。”
“我出两块八！”
少年对司机说了些什么，然后对我说：“我出两块九！”
“我也出两块九！”
少年见我飞奔过来，就拿起鱼篓钻进了卡车司机驾驶室，等我赶到卡车旁边时，卡车“呜”的一声开走了。
“他妈的，我先来的！”我不觉脱口骂了一句——我已经好久没有骂过人了。
写于一九八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