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回家看看,母亲七十多岁了,步履蹒跚,坐不了车,出不得远门。
尽管高速免费,还是选择了走滨河路。最美人间四月天,路边的花花草草,这时节,呈现给我们的,是最新鲜靓丽的颜色。
昨儿个响晴的天,今晨微微阴沉。不过目之所及,清新缤纷,画家恐怕也调不出这么多种色彩来。深深浅浅的新绿一溜铺开,油亮亮水灵灵的,叶片仿佛打了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间或扑入眼帘的樱花,花朵绚烂繁复;而海棠的中国红,则显得沉稳大气。绿篱栽种的新品种冬青,抽出的新叶,红亮亮的,如盛开的花朵,在旧年的老叶顶上喧闹着,挨挨挤挤,好不快活。醡浆草的紫红花朵,连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时不时在隔离带惊艳一下人们的眼。
渭河浊流平静,不怎么像水,倒更似一道蜿蜒的沙带,横亘在两岸丰茂的植被中间。进入眉县地界,一大片油菜花海扑入眼帘。道旁的车停了一长串,喧嚷的人声淹没在金黄的花海里。
路途处处皆风景。
到家,母亲看起来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她太要强,凡事不肯依赖大姐和姐夫,喜欢亲力亲为,说了多次,总是不听,觉得倘若自己连这点事情都干不了,就完蛋了。没办法,只好由着她。大姐做午饭,我和母亲唠着家长里短。多半是她在说,我作出一副认真聆听的假象,其实好多人和事,我全然没有印象,并不认识或者记得。有时聊到亲戚朋友,我才有些发言权。给母亲剪剪指甲,开导开导,觉得她的精气神就好了点,说话的声音似乎也大了一些。觉得没白回来。
女儿跟着她爹和她奶奶回槐芽太婆家去了,母亲记得她爱吃粽子,买好放着,并且要大姐留面皮和面筋给那爷俩。每次回家,母亲只要知晓,定然要自己洗面蒸面皮,在她的印象里,似乎面皮是世界上最能表达情意的东西。我们都顺着她,不做别的要求,只要她高兴,吃什么都是好的。
下午,我开车拉着母亲和大姐去看那片油菜花海。母亲很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看的,种了半辈子的地,农民谁没见过油菜花啊。我们抵达的时候,乌云滚滚,雷声闷闷,沙尘漫天,远处甚至可以看到闪电撕裂天幕的光芒,就差没有暴雨如注。母亲远远瞅了瞅,最美的花期已过,快开败了,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如路边不常见的花花草草好看。我和姐匆忙在花丛中晃了两晃,便去追已经去隔离看花的母亲。天愈发阴沉了,赶紧钻进车里。开了没几分钟,乌云向西飘走了,阳光从罅隙里挣脱,重新占领天空的大半领地,刺得人睁不开眼。幸亏戴了近视墨镜,才能看得清楚。
花没怎么赏,相当于只是拉着母亲绕县城一周。她念叨着从前道路的泥泞,感慨如今的日新月异,趁机鼓励她好好活,开心过日子,别总忘不掉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那些饱经苦难的岁月,那些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女儿的作业一堆堆,下午匆匆折返。夕阳的余晖挡不住云层的侵袭,天空又成了云的世界。那云,从故乡来,载着母亲守望的眸光,殷殷的叮咛,健康平安的祈愿,一路相随。
田玲写于2019年4月6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