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以后,风逐渐变了性情,从凌厉的寒风变成和煦的春风。春风从南方的地平线上吹来,把春天的消息吹遍大地,也吹动了农人们那颗敏感的心。
长期与土地打交道的人善于接受季节的消息。他们站在春风里,看着如酥的泥土,心里在筹划什么。一年之计在于春。朴实的他们凭着对土地的虔诚,开始数着日子筹划农事了。买种子、育苗、耕地,一件一件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
我也跟随他们的脚步为我的小菜园做筹划了。有些菜要先育苗,等苗长大了再移栽,像茄子和辣椒。可是我没育过苗,心里有些忐忑,幸亏有邻居四嫂可以请教。她是经验丰富的老农,还有一副热心肠。她热情详细地传授我育苗法。我学到了方法,同时也感受到淳朴的人间温情。
去良种公司买菜种,经过纵横比较、千挑万选,买了我寄予厚望的种子。回到家里,严格按照四嫂的方法育苗。先浸种,把种子泡在清水里一天一夜;然后把它们摆在营养土里,按照一定的珠距行距均匀整齐地摆放;撒上一层薄土将种子覆盖;最后盖上洁白的塑料纸,放在阳光下。
这些种子像睡在舒服的温室里。种下这些种子,平凡的日子里便多了一份甜蜜的期盼,就如同在心底的某个角落点亮一盏油灯,希望的小火苗照亮了心房的一角。
自此,我日日不相忘,朝朝频顾惜。每天都来看几次,期盼着能看到点动静。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有一天早晨,我终于看到动静了。
湿润的土壤表面,有的地方被顶破了,出现了小裂缝。我知道,种子正在发芽,是生命的力量顶破了土壤。在阳光和水的感召下,沉睡的种子苏醒了。它们要伸展腰身,施展拳脚,开启生命之旅。
第二天,小裂缝处露出一点弯弯的嫩芽,水灵灵的。像天边的星星,闪着生命的光芒;像清澈的眼眸,带着笑。
渐渐地嫩芽越长越高,过了两三天完全露出土壤,张开两片细长的子叶。一颗幼苗诞生了,那形状像个“丫”字。在短短的几天里,种下的种子全都破土而出。
这些稚嫩的幼苗横看成排,竖看成行,叶子上沾着晶亮的水珠。我的心情也因此美丽轻松。
它们对阳光是如此敏感,齐刷刷地朝着阳光的方向探身。那情形就像在用心倾听某种召唤。我把育苗盒调转方向,让它们背对阳光。没过几天,它们全都执拗地转过身去,又齐刷刷地朝着阳光探身了。
我不得不叹服,植物也有不屈的意志,它们热爱阳光,这种热爱刻在基因里与生俱来。
等它们长出四、五片真叶就可以移栽了。接下来,我要翻地、起垄为移栽做准备。
有个朋友善意地提醒我:种菜很辛苦,又不挣钱,还不如去打工呢。这件事我认真考虑过。我也知道种菜远不如打工挣钱,可是劳动的意义不能只用钱来衡量。
有些事不挣钱,也要认真去做,比如:读书学习、抚养孩子、赡养父母、运动健身、遵守公德……这些事都是人生的功课。这里面有许多柔软的东西可以滋养身心,培养人性。倘若没有它们,人生还完整吗?我们又该去哪里寻找人生的意义?
人活着离不开衣食住行,许多东西要用钱买。我们工作挣钱,追求经济效益没有错,但是如果片面地、一味地追求挣钱,忽视了其他方面,就未免极端了。极端的行为往往会引发极端的后果。
钱可以买到许多东西,也有许多东西钱买不到。钱可以买到山珍海味,却买不到好胃口;可以买到昂贵的药物,却买不到健康;可以买到华丽的外表,却买不到骨子里的高尚;可以买到笑脸,却买不到真感情;可以买到豪车别墅,却买不到幸福……
钱能买到有价格的东西,却买不到无价格的东西。那些钱买不到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宝贝。生活的内容多种多样,挣钱只是其中的一种。钱是一种财富,可是财富不只是钱一种。
种这块菜园没挣到钱,但是我得到了许多钱以外的东西。
种菜让我有更多的机会去亲近大自然,去用心感受大自然的脉动。我弯着腰松土时,清新的泥土芬芳扑面而来,浸入心脾,为我涤荡心灵。这算不算是大地的恩赐?这是淳朴的大地的气息。大地以她淳朴的厚德养育万物、承载万物,与万物和谐相处。
人若是有大地这样的品质,大概也会散发出生命的芬芳。人类若是有大地这样的品质,人世间会减少多少纷争?
种菜治愈了我的焦虑,我不再苛求孩子完美。我欣赏他的优点,也能包容他的缺点。每一种植物都带着上天的使命而来,是什么苗就会结什么果。黄瓜秧上结不出大南瓜。
人也带着上天的使命而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使命。如果我的孩子天生是一棵黄瓜苗,那么结黄瓜就是他的使命。我要做的就是为他施肥浇水,鼓励他成长。到了该结果的时候,他自然会结出正常的黄瓜。
种菜让我不再挑食。那些普通的园蔬是我亲手种植,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粗茶淡饭也能吃地津津有味。母亲常说,不挑食的人好养。现在我变成一个“好养”的人了。我也觉得自己确实好养了,不仅吃饭香,睡觉也香,一躺下就能睡着。
劳动真是奇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