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是什么,是常读常新,而不是像互联网文学一样爽完就行了,它所追求的不是去取悦读者,去激发读者的多巴胺。我所认为,一个好的作家,他写的应该是自己的所思所想,所看所见。如果这个社会的黑暗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就得用手中的笔给予回击,如果这个世界的温情让他的心底油然生出赞美,那他也会自然无比的为自己所处时代骄傲,他是见证者,是史官,是众多赞美者中的一个。无疑,一个狂人,一个耕耘者反击了,向这黑暗的虚空中挥去无数的重拳。
鲁迅中的社会是吃人的社会,在《狂人日记》里要被吃的狂人。我无法想象鲁迅是忍的怎样的愤怒,憋屈,郁闷,来塑造这一位发狂的人的。那周遭都是要吃人的怪物,连那应是纯白的小孩也学会了吃人。究其原因,竟是那写的仁义礼信的书中,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祝福》中的祥林嫂也是那个时代的缩影,她不勤劳吗?不善良吗?不是好人吗?好人有好报。哈哈哈哈。在林四爷说她是下贱人的时候,只是因为祥林嫂摆脱了她的婆婆要她硬嫁,她想的,有份吃的,有份安稳的日子就够了。当时的中国人绝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思想,像老舍笔下《四世同堂》那个老头子说的话——“管他什么太平军红毛鬼,八国联军,义和团了,一口装满食物的大缸,能应对一切”。忍,是中国人的哲学,过去的,都会过去的。可鲁迅就是要告诉人们,不,不是只有忍就会过去的。祥林嫂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反抗,要反抗啊!你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后面没有路了。就如国歌中所说:起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言归正题:
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只剩下一片乌蓝的天;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华老栓忽然坐起身,擦着火柴,点上遍身油腻的灯盏,茶馆的两间屋子里,便弥满了青白的光。
乌蓝的天空,“乌蓝”这个乌字我觉得用的非常好,起码我从没在其他的作者那里看到过。乌蓝的,营造了鬼魅般的情景,在这个鬼出没的时间里,华老栓点灯。灯火应该是红色的啊!所代表的是驱逐黑暗,可在这里用了“青白”,无疑是把这个不寻常的夜和后面的人血馒头给交代清楚了。
华大妈在枕头底下掏了半天,掏出一包钱,交给老栓,老栓接了,抖抖的装入衣袋,又在外面按了两下;便点上灯笼,吹熄灯盏,走向里屋子去了。那屋子里面,正在窸窸窣窣的响,接着便是一通咳嗽。老栓候他平静下去,才低低的叫道,“小栓……你不要起来。……店么?你娘会安排的。”
华大妈是用“掏”这个动词,而不是直接的拿,掏更显示的这钱的珍藏程度,和对小栓的爱。老栓接了之后是“抖抖”,是颤抖吗?还是掂量一下有多沉,这是他们夫妻这么些年来的全部积蓄了,这么一把给交出去了,还是有点不舍的。“按”,“点”,“吹”,这是短句铿锵有力的犹如电影的快速转场一样。
老栓听得儿子不再说话,料他安心睡了;便出了门,走到街上。街上黑沉沉的一无所有,只有一条灰白的路,看得分明。灯光照着他的两脚,一前一后的走。有时也遇到几只狗,可是一只也没有叫。天气比屋子里冷多了;老栓倒觉爽快,仿佛一旦变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给人生命的本领似的,跨步格外高远。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了
同样色彩是非常重要的,“灰白”,是百鬼夜行的路。
“老栓倒觉爽快,仿佛一旦变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给人生命的本领似的,跨步格外高远。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了”’这里的便是用环境来衬托人物的心情了。老栓是有希望了的。
老栓正在专心走路,忽然吃了一惊,远远里看见一条丁字街,明明白白横着。他便退了几步,寻到一家关着门的铺子,蹩进檐下,靠门立住了。好一会,身上觉得有些发冷。
原先还是精神的像个小伙子一样的人,并且他是专心的走的路的。为何有吃了一惊?他看到了什么,一条丁字街。这丁字街又是如何使得老栓吃惊的呢?没说,只是写了老栓后面的反应。
哼,老头子。”
“倒高兴……。”
老栓又吃一惊,睁眼看时,几个人从他面前过去了。一个还回头看他,样子不甚分明,但很像久饿的人见了食物一般,眼里闪出一种攫取的光。老栓看看灯笼,已经熄了。按一按衣袋,硬硬的还在。仰起头两面一望,只见许多古怪的人,三三两两,鬼似的在那里徘徊;定睛再看,却也看不出什么别的奇怪。
先面刚吃惊完,后面又紧接的再吃惊。“睁眼看时,几个人从他面前过去了。一个还回头看他,样子不甚分明,但很像久饿的人见了食物一般,眼里闪出一种攫取的光”。睁眼看时,说明先头老栓是已经被吓着了的。一个人用久饿的,见了食物一般的眼光看的老栓。
我说了前面是百鬼夜行吧。鲁迅就是要把这群人给写成鬼,写成阴间的来人世间作孽的鬼。
老栓惊恐极了,可他也没忘记自己的孩子小栓。看这“按了一按衣袋”,仿佛这是自己的安心丸似的。作者在前面极力渲染出不寻常,古怪,可是后面究竟是有什么不寻常,古怪呢?
后文给出了答案,是人血馒头。
没有多久,又见几个兵,在那边走动;衣服前后的一个大白圆圈,远地里也看得清楚,走过面前的,并且看出衣上暗红的镶边。
一阵脚步声响,一眨眼,已经拥过了一大簇人。那三三两两的人,也忽然合作一堆,潮一般向前进;将到丁字街口,便突然立住,簇成一个半圆。
看技艺高超的鲁迅是如何描写一群人围着一群人的场景的。“一阵脚步声,一眨眼”,不写实景,用听觉来表人之行动,“一眨眼”,表行动之快。驾驭文字的能力非常强,“那三三两两的人,也忽然合作一堆,潮一般向前进;将到丁字街口,便突然立住,簇成一个半圆。”
俗话说:“人潮”,想必就是意思了。先写人,后下潮,再写立住,最后写丁字街口。丁字街口。他是使得老栓变得惊恐的。后面在引。
写作逻辑不可不谓严明,哪能够信笔涂鸦似的乱写。然后自认为是浑然天然。其实是如济公所说“狗屁文章是也”
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着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了。
这段是描写看客的。我看鲁迅的文章是特别留了心眼的,如看杀人的告示时的看客,如看杀中国人电影时的看客,如那鲁镇上那些笑话孔乙己的看客,如在阿Q押往刑场时那些喝彩的看客
他是在骂这些人,心痛这些人。这些人是愚昧的,可怜的,善良的,小市民的,无任何雄心丰功伟业的。
这里的描写抓住了看客们的脖颈来写,像鸭子的脖子一样,喋喋不休的吵的,却全然没有自己的主意。
“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个浑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眼光正像两把刀,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那人一只大手,向他摊着;一只手却撮着一个鲜红的馒头,那红的还是一点一点的往下滴。
“浑身黑色”的人,是鬼吗?是人吗?是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的是钱吗?是人命,黑色,灰色,还有极具冲击力的红色相互交织在了一起,这个色彩搭配就像是在《辛德勒的名单》里那个小女孩一样。黑色中的一抹红,让人联想到了血,人命。
老栓慌忙摸出洋钱,抖抖的想交给他,却又不敢去接他的东西。那人便焦急起来,嚷道,“怕什么?怎的不拿!”老栓还踌躇着;黑的人便抢过灯笼,一把扯下纸罩,裹了馒头,塞与老栓;一手抓过洋钱,捏一捏,转身去了。嘴里哼着说,“这老东西……。
老栓是善良的,胆小的,是想苟全性命于乱世,是不会不敢不忍心杀人的人。又是抖抖,这次的抖抖和前面的抖抖不一样了,这次是害怕。
那人便焦急了起来。这便是第一次做坏事和经常做坏事的人的区别了。真正的坏人是鄙视好人的,他们以此为荣,除了自己的话,管什么仁义道德等等,谁的话都是不听的。
这给谁治病的呀?”老栓也似乎听得有人问他,但他并不答应;他的精神,现在只在一个包上,仿佛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别的事情,都已置之度外了。他现在要将这包里的新的生命,移植到他家里,收获许多幸福。太阳也出来了;在他面前,显出一条大道,直到他家中,后面也照见丁字街头破匾上“古□亭口”这四个黯淡的金字。
太阳出来了,可是黑暗真的会被驱散吗?未必。被老栓看做是十世单传的人血馒头在我们看来是粪坑里的肮脏物。幸福,那无知的人整天去拜个什么菩萨,求个什么佛祖,吃的什么灵丹妙药。全然是把希望给寄托到这些的虚无缥缈的身上去了。
小栓撮起这黑东西,看了一会,似乎拿着自己的性命一般,心里说不出的奇怪。十分小心的拗开了,焦皮里面窜出一道白气,白气散了,是两半个白面的馒头。──不多工夫,已经全在肚里了,却全忘了什么味;面前只剩下一张空盘。他的旁边,一面立着他的父亲,一面立着他的母亲,两人的眼光,都仿佛要在他身上注进什么又要取出什么似的;便禁不住心跳起来,按着胸膛,又是一阵咳嗽。
奇迹发生了吗?奇迹再现。自己没了办法,便乱投起了医来,结果是无效的。借用网络上一位的
(人血馒头)已经变成了一碟乌黑的圆东西——也就是一个充满生机、却被杀害了的、一点一滴滴鲜血的生命。在这里,小栓仿佛拿着自己的性命一般,这就是生命的移植了。一旁的父母更为紧张,他们拿出一生的积蓄换来的人血馒头,希望往儿子体内注入他人的生命。这一节中,鲁迅清晰地向我们展示出了三种生命形态:生命的消散、生命的空洞与生命的愚昧。这三者都令人恐惧,浑身发凉。
一个满脸横肉的人,披一件玄色布衫,散着纽扣,用很宽的玄色腰带,胡乱捆在腰间
此人是谁?若是叫冯骥才来写,怕又是一个鼎鼎有名的俗世奇人了。
“吃了么?好了么?老栓,就是运气了你!你运气,要不是我信息灵……。”
老栓一手提了茶壶,一手恭恭敬敬的垂着;笑嘻嘻的听。满座的人,也都恭恭敬敬的听。华大妈也黑着眼眶,笑嘻嘻的送出茶碗茶叶来,加上一个橄榄,老栓便去冲了水。
都听到了吗?““恭恭敬敬,恭恭敬敬”,这就是能人,是上面的狗腿子,是下面的“就命人”,是“英雄”,是“崇拜的人”,鲁迅是细节描写的高手,“黑着眼眶”,华老栓黑着眼眶是可以理解的。那么华大妈黑着眼眶其实也是能理解,做父亲的如此,做母亲的更加呢!
华大妈听到“痨病”这两个字,变了一点脸色,似乎有些不高兴;但又立刻堆上笑,搭讪着走开了。这康大叔却没有觉察,仍然提高了喉咙只是嚷,嚷得里面睡着的小栓也合伙咳嗽起来。
“痨病”,本就是痨病,得了还怕人说吗?这在我看来更像是作为母亲的一种自欺欺人。“它只是咳嗽罢了”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要一个母亲去接受他的儿子即将死于绝症,唉!
“包好,包好!”康大叔瞥了小栓一眼,仍然回过脸,对众人说,“夏三爷真是乖角儿,要是他不先告官,连他满门抄斩。现在怎样?银子!──这小东西也真不成东西!关在牢里,还要劝牢头造反。”
“阿呀,那还了得。”坐在后排的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很现出气愤模样。
坐在后排的年轻人与那被杀的年轻人拥有同样年轻的躯体,可是他的思想像是拥有的几千年的老古董一样。他说“那还了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如鲁迅在《狂人日记》里所写,从来如此便是对的吗?。这年轻人也是受着这些观念的毒害的分子
“他这贱骨头打不怕,还要说可怜可怜哩。”
花白胡子的人说,“打了这种东西,有什么可怜呢?”康大叔显出看他不上的样子,冷笑着说,“你没有听清我的话;看他神气,是说阿义可怜哩!”
听着的人的眼光,忽然有些板滞;话也停顿了。小栓已经吃完饭,吃得满头流汗,头上都冒出蒸气来。
“阿义可怜──疯话,简直是发了疯了。”花白胡子恍然大悟似的说。
“发了疯了。”二十多岁的人也恍然大悟的说。
我最喜欢这段,是鲁迅先生所要警醒我们正是如此,可怜啊!众人皆醉我独醒啊!看着那熟睡的人们,他们将在不自觉中走向灭亡。于是做为那清醒的人想要叫醒他们来
鲁迅的作品中都充满着这种意味
王氏宗亲,贵族官吏,因循守旧,粉饰虚张,而老百姓呢?各个都是苟且偷生,愚昧无知。堂堂华夏,不齿于列帮,被轻于异族。我们一同举事,一同赴死,我不能例外。大清索我的命,我株大清的心。革命所谓何事?
这同样是那群辛亥革命中的战士们所做的,把这个万恶的社会甩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