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四岁那年,母亲去亲戚家做客,恰遇亲戚家请了算命先生在家里。母亲刚走进亲戚家院子,那算命先生随口便说这位女士有一个女儿,将来会嫁到千里之外。母亲听后连忙摇头,说那可不行,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不能让她嫁那么远。
母亲回家后说与我听,并一再嘱咐,父母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长大谈朋友千万别找离家远的。我暗自怪母亲多心,像我这么孝顺的女儿,怎么可能远嫁。
姑姑的婆家原本不远,后随军去了沈阳,便很少回来。儿时的记忆里只见过她两次,我爷爷去世她回来一次,我奶奶去世她回来一次,之后像被爷爷奶奶弄丢了的孩子一样,孤苦伶仃地生活在东北,与老家再无交集。这可是身边活生生的例子,我怎么可能远嫁。
算命先生胡说八道也是有可能的。我安慰母亲。
高三时我偏科的厉害,正好那年高考又不分文理,我明显吃亏。母亲找我谈话,让我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积极备考,另一方面看班里有没有品行良好的男生可以发展成男朋友。
我很生气,觉得母亲小瞧了我,在十三个人数均超百人的高三班级中,我的语文和英语都是全年级前几名,即便理科差些,又怎会连个大学都考不上,哪用现在就找男朋友。母亲听后没再说什么。后来我寻思,她可能是怕我远嫁。
高考的志愿,我填报的全是外省院校,志愿的最后一格实在不知道填什么,就填了个本省的公安院校凑数。当时从没把上学的城市与今后生活的地方联系在一起。
惭愧的是,最终只有本省的公安院校录取了我。
上大学不久,谈了男友,他家离我家挺远。有一年假期在家与男朋友频繁互通电话,被父母看出端倪,我索性拿出男友照片给他们看。父亲一听他家那么远,连看都不看,抓住照片一把摔到门外。
毕业后我和男友都考入省城某局,其实已注定了我的远嫁。后来父母想通了,我工作在Z市,今后注定要在Z市生活了,果然是离家千里之外,真是应了那算命先生的话。母亲时常骂那老头乱说,好像我的远嫁是被人家当年那张臭嘴说的了。
婚后不久,老公便时常出差在外,抗震救灾,藏区维稳,奥运安保,援疆维稳,一样也没落下,大半年都在外面跑。当时的我在郑州举目无亲。有一次半夜发烧,难受的厉害,想喝口水,但躺着实在不想动,突然就特别想念父母。凌晨三点多,我给母亲打电话,把睡梦中的她吓了一大跳,我哭的泣不成声,母亲安慰着,也哭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远嫁的不易。
之后有一年父亲遭遇意外受伤,我知悉后天色已晚,当时没有买车,只有满怀焦虑和愧疚地等到次日,给单位请过假后方才回去,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当时那种归心似箭的感觉估计只有游子和远嫁的女儿们才会懂。
结束了甜蜜的二人世界,现实总是一地鸡毛。后来公婆来帮忙带孩子,生活习惯诸多不适,观念不合偶尔拌嘴斗气,想推门出去走走,竟发现无处可去。
父母在家更是念叨,生怕女儿受了委屈,也经常打电话过问。起初,我一有不愉快便机关枪似的倾吐,岂知我这边说完就过去了,父母却叹气流泪,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只恨当初因供我上学,才至于让我嫁了这么远,如果在老家附近找个婆家,受了气还能回娘家来,可这相隔这么远,只有干心疼的份儿。
我因岗位特殊,常年无假期,回家是种奢望。这么多年来,父母头疼脑热身体抱恙的时候有过,但从未告诉过我,按照他们的话说,我离家太远,单位又不好请假,等我能请假回去,病都跑远了。我听了搅肠拔心,深感愧疚,真是无语回应。
母亲大病术后,干不得重活,洗衣做饭尚可,但稍重的家务便等亲戚邻居空闲了帮衬。我在电话里说再多遍的让他们少干活照顾好自己,其实都无济于事。只有在每次回家仅有的几天里晚睡早起,用大量的家务来弥补对父母的亏欠。
每次在河边散步,看到锻炼身体的老人,感觉自己的生命里似乎少了些什么,是啊,我少了参与父母后半生的权利。
我曾提议将父母接到身边,悉心照顾,但他们深知我们夫妻工作繁忙,不愿再添麻烦。
当初想的很简单,如今方知有多难。大年初二那天,网上疯传一个段子:结过婚的女人今天最幸福,曾几何时只身一人赴战场,而今日,领着俘虏带着战利品回到根据地,彰显一个成功者的自豪与骄傲。我看后毫不客气地回复:其实结了婚的女人才是俘虏,被带薪虏到夫家每年364天当保姆,侍候一家老小遥遥无期。
人常说:父母在,不远游。而我未曾远游,却选择了更甚之的远嫁。远游,父母犹可盼,而远嫁,则意味着千里遥遥,相见无期啊。
唯愿父母康健,待我财力渐宽,将他们接到身边。
耿黎,女警一枚,法律硕士,80后文字爱好者,企图以警察的视角,用细致的笔触搭起通往灵魂的桥梁。微信公众号:禾勺人水(gengli-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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