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皇位的那一刻,李煜便开始了他注定走向没落的“后主”生涯。我们常常惋惜他“做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做君王。”(《南唐杂咏》),流传的词中记录他雍容华贵的宫廷生活、描绘了他花前月下的爱情体验、也刻镂着国破家亡的沉痛心境。使他作为一代沉溺声乐、不识干戈的亡国之君,却在后代赢得了无限的同情。
李煜,十八岁时,就奉父母之命与开国功臣周宗的女儿,时年十九岁的娥皇成婚。这桩婚事虽是参杂着政治联姻因素,但娥皇素来仰慕李煜才情,婚后的李煜也发现,娥皇不仅是花容月貌,而且诗词唱和比之不输,更令李煜喜出望外的是娥皇尤其擅长弹奏琵琶。(“通书史、善音律,尤工琵琶。”)李煜的父亲李璟在世时,曾听得娥皇演奏,曲终余音不绝,令人赞叹不已。于是将心爱的“烧槽枇杷”送予娥皇。娥皇在音律方面的才华绝对是盖过李煜,后来李煜得到唐代《霓裳羽衣舞》的残谱,也是娥皇改造完善的。娶到“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女子”,乃是李煜政治婚姻中不幸中的大幸,先结婚后恋爱也未尝不可。
木兰花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
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光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这首词就是记录南唐后宫演奏《霓裳羽衣舞》的盛况。当然主角是“肤如凝脂”天然去雕饰的大周后,明艳动人力压众嫔娥之浓妆艳抹。管弦笙箫吹彻云霄,歌遍宫宇,后主早已心神荡漾、游于水云仙界。忽然随风飘来的一缕百合沁香,更是不得自持,借着微醺的酒气,合着舞曲的拍子激动的拍打起栏杆。今夜月色澄明,切莫掌灯,留待我们一起迎着微风、骑着白马、踏着清辉而归。这就是李煜,和美女一起看完大型歌舞剧,不是急急的打的回酒店,而是借着月光压马路。一种专情、一种率真、一种浪漫,是我对这首词的感受。
浣溪沙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
红锦地衣随步皱。
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
别殿遥闻箫鼓奏。
看一眼这首词的字眼,就能想象到后主李煜在金陵过得是怎么奢靡、怎样纸醉金迷的生活。他一方面享受着皇位带来的富贵荣华极致享受,一方面又逃避自己作为帝王要对臣民履行的责任。权利与义务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天平的一端无休止的掠取,另一端必将千疮百孔。后主过着如唐玄宗当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逍遥生活,大殿中纯金锻造的熏炉、碾磨后重新精塑的兽型熏香、地上的鲜红的地毯随着宫娥的舞步也起了褶皱。“已高”、“次第”、“皱”透露出这场欢会的持续之久,跳得舞女精心盘点的发髻已经松动,以致发簪金钗悄悄溜下,酒喝到乏味之际拈一朵花换一息清香扑鼻。如此精致讲究、如此放荡不羁、如此慵懒多情,想必此殿阁已是极致,谁料“别殿”传来隐隐的箫鼓奏乐之音,原来整个南唐后宫尽是如此。
一斛珠
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
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
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一斛珠》这个词牌名原创是我们常常闲坐说的玄宗,喜新厌旧的主子在和杨贵妃夜半无人私语之时,早就把他当年宠爱过的梅妃江采萍却之脑后,忽一日想起,心中不忍就派人送去一斛珍珠(一斛=十斗),妃不受,以诗《谢赐珍珠》谢恩,有"长门近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之句。玄宗读之更觉愧疚,于是为此诗谱曲,名曰《一斛珠》。
而后主这首《一斛珠》却完全是男女恩爱调情的场面,有人说是写的他与大周后的夫妻生活,有人说后主也逃不脱“妻不如妾、妾不如妓”的怪圈,放着宫中佳丽三千偏在宫外的歌妓的身上寻新鲜。我当然情愿相信是小夫妻的闺房乐趣,贵为帝王国母,外人面前的端庄威仪那是仪礼需要,二人独处的空间放肆一些那又何妨?“烂嚼红茸”用牙齿轻轻咬断正在做的女工红绒线,因为心上人一句“不合时宜”的调笑,她笑着将嚼在嘴里的红茸唾向“檀郎”。
Ps:1、“檀郎”:潘安小名檀奴,因为他长得美,在后世文学中,"檀奴"、"檀郎"、"潘郎"等都成了俊美情郎的代名词。
2、大周后重谱《霓裳羽衣曲》后,在南唐后宫大肆盛演,朝中大臣徐铉曾做“清商一曲远行人,桃叶津头月正明。此是开元太平曲,莫教偏作别离声”讽刺之,不想竟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