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握紧手中的青铜剑，月光沿着剑锋流淌，像一道清冷的溪水。远处，敌营的篝火在夜色里跳动，明明灭灭，像野兽的眼睛。
应龙在他脚边不安地踏着蹄子，鳞片相碰，发出细碎的声响。
“主君，三更了。”风后低声说，夜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腰间那串龟甲。甲片上用朱砂写着八个字：水火相济，天地重光。
轩辕的指节微微发白。三天前在黄河边遇见那个少女时，她正赤足站在浅滩里，火红的长发被风吹起，像映在水中的晚霞。当他的手指无意间拂过她的手腕，黄河突然沸腾了——水汽蒸腾中，浮现出莫可名状的古老文字。
“报——！”探马疾驰而至，马鞍上还挂着半支燃烧的箭，“炎帝部升起了祝融旗！”
话音未落，东南方的天空突然亮了。九道火柱冲天而起，在云层间缠绕成巨大的图腾。轩辕感到胸口一阵灼痛——衣襟下的玄龟印记正在发烫。自从在昆仑得到这份力量，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疼痛。
应龙昂首长啸。轩辕顺着它的目光望去，看见火光中心缓缓落下一个身影。红发少女身披赤甲，手持朱红长枪，枪尖滴落着熔岩。她额间的离火纹更鲜艳了，当他们的目光相遇，轩辕感觉到血脉里水声轰鸣。
“姜……”他喃喃唤出那个在黄河边得知的名字，喉间泛起酸涩。三天前少女狡黠的笑容还在眼前，此刻却成了战场上的对手。原来那场邂逅，只是命运的安排。
火龙俯冲而下，所过之处草木成灰。轩辕举剑向天，黄河水逆流而上，凝结成无数冰刃。冰火相撞，天地震颤，蒸腾的水雾里，隐现一座青铜祭坛的虚影——正在那日显现的文字的地方。
姜的长枪突然脱手，正正嵌入祭坛中央的凹槽。她瞳孔猛地收缩，额间离火纹迅速蔓延——这是献祭？！黄河水不受控制地涌向祭坛，他终于领悟那些文字的真意：
“以水火之血，启洪荒之眼。”
祭坛上的饕餮纹突然颤动，青铜兽目泛出红光。大地震动，应龙的嘶鸣变得遥远。融化的赤甲，化作金属液体缠绕着姜的腰肢，在祭坛表面勾勒出昆仑山巅的星图。
“这不是战场！”轩辕忽然醒悟，手中的青铜剑发出龙吟。剑身映出他额间不知何时浮现的玄冥纹——与姜的火纹恰好构成阴阳双鱼。记忆如洪水涌来，他看见了千年前的瑶池边，那个总爱偷摘蟠桃的朱雀神女。
火龙图腾轰然炸裂，万千火星化作金乌振翅。姜赤脚踏在沸腾的青铜表面，她的长枪完全融入祭坛。一滴熔岩落在轩辕脚边，他腰间的龟甲忽然碎裂，朱砂文字化作游鱼钻入他的肌肤。
“轩辕哥哥。”姜的声音突然空灵，火红长发间星光流转，“还记得瑶池东岸的并蒂莲吗？”她指尖轻点，燃烧的夜空突然展开浩瀚星图，半块冰晶悬在北斗第七星的位置。
轩辕的剑剧烈震颤，黄河水再次化作冰龙冲天而起，却在触及星图时碎成漫天霜花。霜花里映出零碎的残影：朱雀神女将半颗神格注入他的灵台，自己却坠向凡尘陷入轮回。
一座青铜巨鼎自祭坛中央升起，鼎身上，火神祝融与水神共工正在对弈——黑白棋子分明构成阪泉之地的山河脉络，而姜正站在“劫”的位置。
“所谓水火相融，竟是如此……” 姜凄然一笑，指尖刺入胸口。沸腾的神血滴在青铜鼎上，鼎中升起七盏明灯。轩辕腰间的玄龟纹突然蠕动，缠向他的手腕，强迫他刺向星图中的悬冰。
冰晶破碎，声响震耳欲聋。轩辕的剑锋刺中姜的心房，却在触及血肉时化作一蓬春水。完整的火纹在姜的脖颈上浮现，那竟是朱雀展翅的图腾。她身后浮现出万丈神影，一个头戴离火冠冕的女神睁开双眼，眸中映照出天地初开的洪荒。
“终于等到了此刻。”宛如时空共鸣的叹息，自祝融神影发出，锁链断裂的声音从九霄云外传来。共工神戟的虚影浮现在轩辕掌心，大地深处，被封印的混沌苏醒。
姜的心口绽出金红莲花，每一片花瓣都刻着太古神文。轩辕被神戟虚影牵引着腾空而起，他脚下的战场上——阵亡将士的血肉化作赤色藤蔓，沿着祭坛纹路疯狂生长，转眼间铸就一颗参天巨树，将方圆百里覆盖。
“你以为这是炎黄之争？” 祝融神影的声音夹杂着九天雷霆，雷光里浮现出上古神战的场景：虚空中十二祖神的心脏浮动，燃烧的神躯编织成包裹天地的结界，“ 从你们获得玄光时，便是新生的结界载体。”
玄冥纹刺入轩辕的眉心，他看见姜的魂魄正在分离。最明亮的那缕显出朱雀本相，衔着半块冰晶投入他的灵台。冰影里，他又看到了瑶池畔那永不凋零的并蒂莲——原来那是双生神格开出的因果之花。
被封印的混沌发出饥渴的嘶吼，血肉巨树顶端睁开猩红的竖瞳。轩辕手中的神戟不受控制地刺向姜的魂魄，却在触及朱雀羽翼的刹那，被星图中坠落的悬冰贯穿胸膛。极寒与炽热在血脉中炸开，他的心脏变成透明水晶，内里封印着半局未终的神弈。
“好一个偷天换日。” 姜的声音从混沌竖瞳中传来，她的身躯正与巨树融合，火红长发化作燃烧的枝叶，“ 原来我们才是祭品。” 祝融神影开始崩溃，飞散的神火中飞散出错乱的光影：
十二祖神的心脏中涌动无尽的黑气，那是神族剥离的“恶念”。它们幻化出十二道玄光，混杂神力侵入历代炎黄族人的传承，消耗他们的生命来维持净化。当两族血脉在战场上交汇，便是 “恶念” 被淬炼成新结界的时刻。
轩辕的青铜剑突然自主飞旋，剑身浮现出昆仑墟的倒影。他看见年少的自己跪在瑶池畔，怀抱着魂飞魄散的朱雀神女。原来那日姜为他盗取的并非蟠桃，而是西王母用来清洗神族恶念的净瓶甘露。
“这次换我守护因果。”姜的魂魄绽放万丈霞光，血肉巨树开始寸寸龟裂。轩辕胸口的冰晶与她的离火纹共鸣，沉寂千年的窥天仪终于显出全貌——那是一座横跨三十三重天的青铜罗盘，而阪泉之战的亡魂正在罗盘沟壑里哀嚎。
共工神戟突然调转方向，轩辕感受到来自洪荒的召唤。当戟尖刺入混沌竖瞳的瞬间，时空开始倒流。他看见姜在黄河畔回眸一笑，火红发丝间闪烁星砂；他看见炎帝部祭坛里悬浮的祝融血玉，里面封存着姜每一世轮回的记忆。
记忆的时空尽头：窥天仪前，十二祖神围坐，正将缕缕恶念注入初生婴儿的囟门。那些婴儿的啼哭声里，有轩辕在昆仑山巅的初啼，也有姜在烈山部降生时的火雨。
巨树彻底崩塌的刹那，轩辕攫住了姜即将消散的魂魄。共工神戟与祝融血玉在空中相撞，奇异的没有迸出毁灭之光，而是散发出并蒂莲的清香。混沌的嘶吼化作春雨，浇灌向从死者身上萌发的新芽。
当晨光刺破血雾，幸存的战士们看见：黄帝与炎帝之女相拥的身影正在化作山川。轩辕的身躯变成滋养万物的河川，姜随着地火喷涌的炎脉化作了相伴的青山。他们交融的血脉在大地上绘出全新的图腾——水火永恒的流转中，形成了首尾相衔的太极圆。
风后捡起地上碎裂的龟甲，发现背面多了行小字：神非天道，劫乃新生。在应龙的悲鸣声中，远处幸存的炎黄部众突然跪倒在地，他们额间的族纹印记全部消失，掌纹却在不断重组，隐约中仿佛浮动着河图洛书的虚影。
九霄云外传来锁链重铸的声音，锁链中是一座沾满血污的窥天仪。在凡人看不见的三十三重天之上，十二尊神像正在缓缓石化，他们掌心捧着的玄光一盏接一盏的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