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银窝山矗立在村子北面,东西绵延十几里。小凌河自西北向东南方向流淌,经村北山而折向东北,遇银窝山又转而向南,自此凌河水便依此山而行,径流出村,直奔辽东湾。
银窝山实在算不得大山,加之山上又少高林茂植,用郁郁葱葱来形容它实在难以服人。但正所谓,任何贫瘠的土地都无法拒绝生命的坚韧。在这荒山砾石中,片片矮松毅然挺立,竟也昂扬出一股凛然的生气。不管哪种生命,它的价值都不局限于它居于逆境而生,生而有益于众是另一种伟大。此刻,这山上的矮松正体会着生命的双重伟大。深秋的松果早早成熟,初始的青绿转成了深褐,有些被松鼠啄食了松子的松果早早干枯得发灰。如果松树耐不得寂寞的话,那么此刻的它当是最开怀的,因为这片松林迎来了一群三年级的孩子。这群孩子毫无疑问是村里唯一小学“银窝小学”的学生,带队的是董老师。
董老师是银窝小学三年级的班主任。今年六十岁的他身体健硕,门庭饱满,常年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眼镜腿上缠着胶布;脑门和两腮上有些许横竖的皱纹;双耳位置比常人往上,不是贴着脑袋而是横着展开。董老师最大的特点是头发,梳得干净整齐到了极点,他的头发与整日在田间耕作被刮风扬尘弄得凌乱打绺的头发迥然有别,这也成了他的习惯。老师的习惯总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加到学生头上。董老师总是经意不经意地在课上走到某一位学生身旁,一伸手,抓住这位倒霉学生的头发,“几天没洗头了,再不洗该长虱子了?别挠了,下课赶紧去洗一洗,我办公室里间,炉子上面的墙洞里有洗头膏,地下的暖壶有水。毛巾用那个浅蓝色的,那个是我的。”学生们每天上学生怕被老董拽了头发,所以总是在几天不洗的脑袋上带个帽子。夏天是前面带遮儿上面带个小阄的单帽,冬天是厚厚毛绒里子的大棉帽子。
说到这里,就得提这里的冬天,那是真冷。“夏天热得要命,冬天冷得要死”、“三九夜里不敢尿,怕把命根冻地上。”“冬天出去见天儿,必须要穿三层棉儿”是这里百姓对冬天寒冷的一种特殊揶揄。但是这里的冬天不论如何寒冷,都阻挡不了村里小学按时铃响。所以小学里,每个教室都得在冬天早早地把炉子支好。炉子一般都放在教室正中间,六七节铁皮炉筒接在一起,用铁丝拴在房梁上,每个教室都在房檐处留一个窗户,炉筒从这里伸出去,炉子里生腾起的滚滚浓烟从这里冒出来再向青天直冲而上被风卷散刮远,刮到林间,刮到山尖,再刮到山的另一面。
生炉子是这所学校学生的必备技能,三十秒内填柴点火至炉桶里火焰熊熊只是常规操作。生炉子学问很大,在这里有必要做一点简单地叙说。生炉子大体分三步:首先是透炉,用火钩把昨日的炉渣从炉条上透下来,然后在炉子底端用炉铲铲出,使炉子干净通透。接着铺炉,铺炉很有讲究,要层次分明,柔软易燃的秸秆叶或是报纸放在最下层,不太粗的枯树枝或是木头片放在中间,在煤堆里挑些黑得发亮入手又很轻表面上有类似于木头纹理的煤块放在最上面一层。然后点火,划着火柴在炉条底下点燃最下层,火便生腾起来。有时三层铺炉铺得过紧,没了空隙,空气流通不够,火是很难生起来的。因此也可分着进行操作,点燃一层再铺二层,二层燃着再铺三层。生炉子最好的燃柴非松果莫属,所以每年学校都会组织学生上山摘松果,松果,当地人们更愿意叫松塔。摘松塔一般安排在周五下午,学生提前从家里准备好编织袋,吃过午饭,午休结束,班主任便带领学生跨过小凌河的双铁管简易桥来到银窝山。此刻三年级的学生就兴致勃勃地在董老师的带领下采摘松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