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屋外华灯初上，屋内孙歌悦也扭亮了灯。

    哭过一场后的林辰东变成了一只乖顺的大猫，在孙歌悦的要求下去乖乖冲了澡，换上了干净的家居服。这明明是他的家，可是他却在换好衣服之后有些拘谨地站在了孙歌悦的面前，醉意还没退的他脸颊红红的，嘴唇却有一些苍白。他穿着一件纯白的白色T恤，收脚的浅蓝色牛仔裤，只是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你饿了吗？”孙歌悦呆呆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有些尴尬地问道。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他刚刚洗好的头发柔顺又蓬松，细碎的刘海耷拉下来，遮住一部分眼睛，像是刚刚路边被捡回家来的小猫崽，无辜又可怜。

    孙歌悦也无奈了，只好硬着头皮发挥全部厨艺天分，填饱了他的肚子，又看着他睡下，确定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便拿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林辰东家。

    路上给凌楚颜去了个电话，他还在忙着，话都来不及和孙歌悦多说几句。出了这样的突发状况，平日里的主心骨林辰东又骤然失去战斗力，这样的情势对万客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个严峻的考验。眼下凌楚颜和吕一凡都是紧绷着一根弦，咬着牙在顶着，孙歌悦知道在公关这方面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只说会照顾好林辰东和凌楚颜的车，匆匆挂了电话。

    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她开着凌楚颜的车，晃晃悠悠的回到了小区。安顿好车子上楼以前，她抬头向自己住的三楼看了一眼，灯没亮，心里突然像是缺了一块似的疼的难受，耳边似乎响起了那熟悉的嗔怪声。

    “孙歌悦！不是跟你说过吗，你的这个毛病切忌大喜大悲！昨天就一个人在屋里哭哭啼啼伤春悲秋，今天就笑成这个傻样，你嫌自己死得慢吗？！”

    说话的人总是一副很凶的样子，杏眼一瞪，看起来像是要吃人。可也是这个嘴毒心又狠的人，喜也好，悲也好，永远都陪着她，满血满蓝的守护着有关孙歌悦的一切。在孙歌悦的心里，她最好看，最强大，是她心里依赖和相信的大英雄。可是今天，这个大英雄还是在人前暴露了自己脆弱的一面。别人看来，她用尽了尖酸刻薄去抒发了她的仇恨，甚至伤害到了无辜的林辰东。可是人呐，一旦沾染了仇恨，自己也就跟着脆弱了起来。田芷青又能有多好受呢？她也只是一个脆弱的小女孩罢了。

    孙歌悦一步一步上了楼，掏出钥匙的同时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希望。

    可是，没有奇迹发生。

    家里没有人，各种物件也没有动半分。只是冲着门口的小餐桌上放了几张淡黄色的信纸，孙歌悦拿起信纸看到上面熟悉的字体，还没读信的内容，眼泪就一下子流了下来。

九

亲爱的歌悦：

    当你看到这一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在去黑龙江的火车上了。报社进行了一次特别企划---美食环游记，计划用三年的时间沿着中国的轮廓线去寻找一些当地的特色美食，每月在报纸上刊发。三年的时间太长了，前期的边疆行又太苦，同事们没有愿意去的。我报了名，领导立马就同意了。行程是上个星期就定好了的，我想了又想还是没跟你说，这样的告别，我想是最舒服也最好的。借用林辰东的一句话，你也权且当我是个逃兵吧。

    写这封信主要还是想要说声抱歉，对于我的隐瞒，对于我一定要复仇的倔强。自从进了报社后，我一直借工作之便关注林辰东的消息，甚至雇人跟踪了他一段时间。就是在这段时间，你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所以在安顺府的开盘仪式上，我接近你，就是为了接近林辰东，实施我所谓的复仇计划。你说，带着这样的目的而来的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啊？

    其实在今天之前，我私下里和林辰东聊过一次，我问他有仇必报和以德报怨，他更倾向于哪个？他想都没有想，就告诉我，如果是他就一定要堂堂正正的让自己变强。我以为他是在答非所问，逃避我的问题。可是今天在会场上我才明白过来，其实是我用我的故事去试探他，他碰巧用他的故事去回答了我而已。想明白这一点的我，完成所谓的复仇计划的我，现在的心里并没有一丝一毫开心的感觉，反而是一种空虚迅速占据了我。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复仇，其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对其他人来说，我的一意孤行甚至伤害了他们，这里面也包括你。

    歌悦，有时候我会觉得奇怪，我们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而我又带着那样卑鄙的目的接近你，可是到最后我们还是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有句肉麻的话，这个世界上所有针对你的磨难，我都愿意替你受着，替你熬着。可是现实是，我没有办法代替你去承受任何东西，我能做的就是陪着你，虚张声势地骂醒你。有些时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风风火火的闯荡，回过头来看看你一副静好的模样，很羡慕你但也替你不甘心。我可能这辈子都活不成你的样子，也不能认同你的人生态度，因为在我的眼里，你永远都是一副幼稚又不省心的样子。但是正如你所说，带着仇恨的人会疲惫又丑陋，所以我也要学着慢慢放下了，轻松无畏的去生活。

    你喜欢看的动漫，那个什么博人传里有一个挺帅的大叔，你说他年轻的时候做了对村子不好的事，伤害了自己的朋友。所以在新的剧集里他四处奔波是为了赎罪。如今动画片里的剧情好像到了我的身上，我也迎来了我的赎罪之旅，不是为了林辰东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我心里这份丑陋的恨意罢了。三年的时间很长也很短，希望不同的景色和新的人生际遇能让我变成一个更加宽和淡定的人。

    我换了手机号码，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城市的人际圈子了，所以你联系不到我也别担心，我的东西过几天我爸爸会帮我拿走，他会主动联系你的。每月我都会往中都日报上发专栏文章，你看到我写的文字，就当是我在给你报平安吧。

    还有，关于林辰东。我不恨他了，也不恨他爸爸了，或许我本来也没有这个资格去怨恨什么。因为我的一意孤行，我现在对他非常的愧疚，所以也麻烦你替我向他真诚的道歉。仔细想来，他何尝不是一个深陷在自己的执念中的少年，一直以来都想在挣钱这件事上打败他的父亲，其实他活得也并不轻松吧。那天晚上你问我，他对你是什么意思，其实我也不知道。对于男男女女的感情，我自己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来，更不可能给你瞎出主意。所以你还是要自己去摸索，只是答应我一定不能放弃任何可以幸福的机会，但也一定要遵从自己的内心。你有没有收获爱情，这一点我并不在意甚至也不期盼。我很喜欢的作家王尔德有这么一句话：

    Love yourself is the beginning of a lifelong romance.

    这是你的专长，就不用我翻译给你了吧。

    歌悦，相识短短一场，我还没有读透你的故事，就这么分开了。要是哪天再次相遇，给我好好讲一讲以前的你吧。

    写着写着就写多了，和你在一起时间久了，我发现自己啰嗦了起来。那么便不写了吧。歌悦，希望你一切都好。我也会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认真生活。

    再见。

    如果还能有机会的话。

                                                                    田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