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台上最后一个客人这么说,我没有再听下去,我脑子里已经徐徐展开我的北方,走出酒吧,把声音关进了门里。我还会再偶然的冒出碎片的回忆,可是也只能停留在嘴边无从展开了。回忆变成了谈资。回忆越来越少。
我每年回家的次数极少,每次回家也都很匆忙,可直到最近一次,我才发现漫长的公路上车窗外,光秃秃的,笔直的,线条分明的树枝,枝丫簇拥出一团团的美感。尽管十年前和一年前的样子,几无二致。在有些地方,时间确是停滞的。
我是郑州人,可郑州是一个我非常不熟悉的城市。我身上,除了能够熟练的说儿话音,已经几乎没有一点北方人的痕迹,每当朋友拿这些调侃我,我都讪讪的笑过去。好像已经更擅长回答杭州的六二,临安的笋和塘西的肉圆。记得小时候被家人朋友问起长大想去哪里,要么在湖边,要么在海边,打定主意要挨着水。
哈,谁知道后来我一度最头疼的就是杭州冬雨和梅雨呢。
我的北方总是灰头土脸。十五岁去往宁波的绿皮火车,前门,都是灰突突的。北京,北京的很多店,酒吧也好,咖啡馆也好,都在胡同里。所以你在喝瑰夏或者山崎25的时候如果从窗外看到一个端着痰盂的大爷或者啃着瓜的工人毫不稀奇。我们社会里这些断层,像落在了画上一样这么具象的呈现出来,别个城市也有,但绝不会像北方如此活色生香,真的很妙。
上一次去北京,因为宿醉睡不着。我凌晨四点开始,暴走了二环内的北京城,煤渣胡同,王府井,天安门,大栅栏,烟袋斜街,在刚刚开门的咖啡馆里昏睡,little ballerina在耳边像梦。真实的人们的样子,没有兵荒马乱,没有大厦崩塌,老实又紧贴大地,想到郑州。激烈的人都没在街上。
直至家中生故,回到北方,有意避开的亲情张牙舞爪地袒露在我面前。我才意识到,我以为自己与北方已经没什么关系,也只是我以为而已。我以为自己与家已经没什么关系,也只是我以为而已。
北方有我的家,是我当初逃出的地方,也是我眼泪归去的地方。
南方也好,北方也好,其实一点都要紧,要紧的是你最早出走的那个地方,总会在体内的某个犄角旮旯。我想起一句词,别回头,你的北方,在日夜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