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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加班回来，任晶走到电梯门口，看见显示屏上循环滚动着“电梯维护中”的字样，她叹了一口气，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开始爬楼梯。

快到5楼，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拐弯，有个男人正靠着墙脱裤子。任晶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尖叫，男人被吓得一哆嗦，提着的裤子“哗”掉下去，声控灯亮起，两条光溜溜的大长腿暴露在任晶眼前。

“又不是没见过，还喊！”男人看清是任晶，痞痞地笑着，弯腰提裤子。

任晶忍不住蹬蹬走过来拿包就抡：“叫你不带钥匙叫你不带钥匙！”男人左挡右拦，乱七八糟套上裤子，捡起地上的东西，紧随任晶身后，硬挤进房子。

一进门，就扔了手里的东西，一个大力把任晶挤到墙上，热烘烘的嘴往任晶脸上招呼。

想到这人一走就是几天不见影，回来就在楼道脱裤子，任晶心里就有气，左扭右扭不让他得逞。

那人好歹在任晶脸上啄了几口才放开，觑着任晶的脸色说：“咋了？我不过就是看你没回来，想换了衣服先上去看看妈？你生这么大气？难道，你亲戚来了？”

任晶又捶。

02

秦川从任晶的501离开，上楼到601时，时间已近十二点，他想如果母亲睡了，自己就可以又转身下楼，哪知，钥匙才拧到一半，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秦母站在门口，看着儿子身上歪七扭八的校服，脸就板起来：“干啥去了？眼看就要考试了，还整天不见人！妈给你说，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其他那些事，都先放放，啊？你听见了没有？”

秦川明白了，任晶肯定是又被母亲说了。

肯定是自己外出这段时间，为安母亲的心，任晶穿着校服上门帮自己解释，又被母亲误会成追自己的女孩了。

他不禁在心里暗笑：如果某天母亲突然清醒了，知道那个被她误会成追儿子的女孩，实际已和儿子成为合法的夫妻，不知道，母亲会做何感想呢？

她会难受地哭，还是高兴地笑？

秦川知道任晶对自己非常好，这种好，他除了以一颗专一恒久的心和往后几十年的幸福生活回报，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表示。

秦川第一次见任晶，就是在这座楼的楼道。

那天他应酬客户喝多了，上楼时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提前换衣，临时找不到地方，只好躲在楼道换，手忙脚乱，越穿越乱，正在那时，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啊——流氓啊——”

然后自己头上就挨了七八下，等邻居们闻声而出，向任晶解释清楚，靠墙大喘气的秦川发现，对面姑娘的脸上，除了对不起，好像还有些羞赧。

后来，俩人又碰过几次面，场景总是不大方便。

不是秦川早上在车里脱衣服被任晶不小心看见，就是他晚上在车里或楼道穿衣服不小心被任晶看见，秦川也纳闷，这么多年他在小区里穿衣脱衣，被人撞见的次数不算少，怎么在这个姑娘面前，自己的不好意思里，竟然好像，还有点希望能多多撞见她的“变态”窃喜呢。

03

秦川谈过一次恋爱，网恋。他精力有限，家庭情况又特殊，现实中的女孩，了解他家情况后，最多的，坚持了一个月，就选择放弃。

他精神空虚，也希望有人关心有人爱，经朋友推荐，学着别人网恋。

开始时，没想着能从虚拟的世界里找到真正的爱情，后来，真喜欢上了，感情一步步加深，又觉得处处配不上对方。

女孩给过他一张照片，非常普通，扔到人堆里找不见的那种，女孩问秦川感觉如何，秦川老老实实交待了自己的感受，过了女孩第一关。

后来才知道，那照片是女孩从网上down的，目的是考验他是否以貌取人。

秦川给女孩说的关于自己的一切都是真的，包括家庭状况和母亲的病。

当时，母亲的病经过持续治疗，渐趋好转，秦川让女孩等几个月，他想，自己的事业正在转型期，几个月后，就能稳定，母亲的病那会也应该有起色了，到那时，他再要求和女孩在现实中见面，多少有些底气，如果发展顺利，他会主动上门拜访，把婚事纳入日程。

但命运的奇妙就在于，它要给你当头一棒时，总不会提前预告。

突然的，秦川的事业就出了问题，他年纪轻、资历浅，不愿墨守成规，被人联合摆了一道，几个月时间没到，账面从盈利到大额亏损。

然后是母亲的病，可能自己因为生意的事焦头烂额，不知哪天回家露出了端倪，无意中说的哪句话刺激到母亲，她的病突然急转直下。

女孩暗示见面，换来的却是秦川分手的留言。

秦川不知道，当时女孩也面临两难的选择，单位有公派出国名额，父母帮她争取到一个，因为秦川，她一拖再拖，她给父母说三个月后，会给他们一个惊喜，结果却是被人无情抛弃。

甚至，一个原因都没有，只有简单的“我们分手吧”几个字。

女孩想不通，一再追问，发现竟被对方拉黑了。灰心堵气之余，她黯然出国。再回来就是两年后。

04

上司让她选择回国后任职的分公司，在十几个不同区域的名字中，她一眼就选中了这里。

因为她发现，两年了，自己还是忘不了上一段感情，过不了那个坎。可能女人和男人对待感情的方式真的不同，男人大多是忘记，女人却比较固执，喜欢用求一个真相来让自己死心。

任晶记得秦川家就在这座城市，她想，反正，最多三年轮岗期，三年，足够她找一个真相得一个结果了。于是，拎着行李，直奔这里。

找到秦川家的地址颇费了一番力气，制造和秦川母亲的“偶遇”更是让她惊奇，但同时也解了她一部分疑惑。

从自己亲眼看到的，结合邻里们的说法，她大概猜出，两年前，秦川为什么突然和自己分手。

知道实际情况后，任晶考虑了一段时间，又暗暗观察了很久，才决定再试一次，看能否和秦川再续前缘。父母说过，这年头，真情难得，好人难得，对父母孝顺的人，品质上总差不离。

网恋时出于安全和私心考虑，任晶没露过真容，秦川不知道自家楼下的女孩就是两年前的网恋对象，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和自己的“偶遇”未免太频繁了些。

两年时间，事业虽缓过劲，母亲的病却让他不敢再大意。想想别人家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凭什么送到自己家受这种委屈，有时自己都为这种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的生活苦闷，更何况别人。

见的女孩越多，自己年龄越大，母亲的情况越是一成不变，秦川就越觉得，与其娶进来一个让人家将就自己的情况，在往后的繁琐的生活中磨光感情、吵、闹，渐成怨偶，不如守着自己心中最美的一段感情，就这样和母亲过一辈子。

有人给他出主意，把母亲送到养老院，或雇个保姆，秦川试过，但他发现在养老院里，母亲从来都是一个人待着，她怕生人；把母亲交给保姆，在母亲记忆中自己还是个学生，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经济状况呢？而且，他也不放心。

在母亲附近买套房子，和母亲分开过吧，那意味着他要两头跑，还需要妻子配合，有人愿意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吗？

左思右想，难有万全之计，所以，和网恋女友忍痛分手后，秦川虽然接触过异性，但到现在，没一个能让他愿意为之下决心终结单身的。

直到任晶出现。

05

初见任晶，他就觉得这女孩不同以往那些女生。

母亲正常时和自己聊过对未来儿媳的要求，母亲只有一个建议：面善。

母亲说，看女孩，先看脸，面善的人多心善。生活中会对男人体谅、包容，对孩子有爱心、耐心，对长辈有孝心。

他觉得任晶就面善。

有次他出差，和母亲说是外出参加比赛三天就回来，临返程又被事情拖住，无奈求助邻居们，最后听说是任晶安抚了焦躁想跑出去找自己的母亲。

邻居们说，任晶穿了一身和他一样的校服，背个书包，敲门进来，告诉秦母，有个学校来提前自主招生，老师推荐他去试试。就是这样，才安抚住母亲。

当时邻居们就怂恿秦川：这女孩不错，人聪明，还善良，川子，上！

秦川回来后问任晶，那身校服哪来的？任晶翻个白眼：“要你管！”语气里不自觉的熟稔和随意让秦川莫名觉得亲近。

两人的感情进入暧昧阶段，一次帮任晶修电脑时，秦川发现，任晶竟然就是两年前和自己热恋的女孩。那么，现在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个什么意思呢？

秦川的心在胸腔里呯呯跳。

窗户纸最后是任晶自己不小心捅破的。

有天下大雨，秦母一个人跑到街上，谁说都不回，非要接儿子。

大家赶紧给秦川打电话，路上堵车，秦川紧赶慢赶回来是一个多小时后。他匆匆拿钥匙开门，在客厅听见卧室里母亲和一个人低低的说话声。

确切地说，是一个女孩在向母亲讲秦川在学校的事，他在门边驻足聆听，那人说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有些细节从没人知道，除了自己，和曾经的网络女友。

以前两个人好时，秦川给女孩讲过自己上学时的种种事情。

任晶轻轻关上卧室的门，一转身看见秦川定定看着自己，两人都没开口，任晶脸上先飞起一片红霞。

秦川问：“你是谁？”

任晶看他一眼，不回答，径直朝外走。秦川紧跟着，硬挤进501，那个晚上，两人敞开了心扉。

06

任晶第一次知道了秦母患病的详细经过。

秦川高中是学霸，每次家长会，老师都对秦母说，只要孩子愿意，清华北大随便选，母亲深以儿子为荣。母亲和父亲，除了工作，一颗心全扑在培养秦川上。

高二时，有个大学过来提前招生，老师推荐秦川去试，回来路上突降暴雨，秦母怕儿子淋感冒，非叫他原地等着，让秦父去接。

秦父带着伞冒大雨出门，到了目的地却没看见秦川，有同学家长开车经过，把秦川顺路捎回去了。

可电话不小心进了水，他忘了和家里联系。

秦父却不知道，一路来回找，深一脚浅一脚，不小心掉进一个没井盖的下水道。

如果天气正常，顶多磕伤，但大雨天，一不小心就出人命。秦父挣扎时，一辆汽车驶过来，看不清视线，撞倒秦父，送进医院，抢救无效，身亡。

秦母大受刺激。

开始时症状没这么严重，有一半时间秦母还清醒。上次秦川事业受挫、又和女友分手，控制不住情绪，和母亲吵了几句嘴，她又受了刺激，病情才一天天加重。

后来，秦母的记忆就永远停留在秦川上高中时。医生说，可能那个时间是她感情发生变化的临界点吧，既有对儿子的骄傲，又有对丈夫的愧疚。

她的记忆里选择性地去掉了秦父，这个一想起来就让她喘不上气的深爱过的人，她恐怕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让丈夫去接儿子，丈夫就不会死。

任晶和秦川互相坦白后，面对秦川的一天天热切，任晶心里又出现新的矛盾。

一方面，她为这对母子的日常感动，另一方面，想到若要和秦川继续，日后自己要承担的责任，想想也头痛。

她怕万一某天坚持不下去，岂不如干脆就别开始。她不忍心到那天，秦川再受一次伤害。

她求助于有丰富人生经验的父母。父母听完她说的一切，决定亲自来掌掌眼。当然都是悄悄进行的。

观察了几天后，任晶的父母对女儿说，秦川确实是个好小伙，但他家的问题也确实是个问题。你俩能不能走到一起，关键看你的决定。

如果你要分手，相信秦川绝不会有二话，他那样的性子只会祝福你；若你决定牵手，那么，恭喜你，会获得一个好男人的一生忠诚。

07

任晶和秦川的婚礼在第二年春天举行。楼上楼下的邻居都来帮忙。

秦母事先被亲戚接走，在她的脑子里，儿子永远不到十八岁，要以学业为重，不能谈恋爱。

婚房就设在任晶的501，任晶的父母把这套房子买下了，作为给女儿的陪嫁，自此后，时间再晚，电梯再有故障，酒喝得再多，秦川也不会再在楼道换衣服了。

只要他回来，必先进501，和妻子温存一番，再换了校服上楼到601看母亲。

如果他不怕累，会在母亲睡后悄悄再下楼，回到妻子身边，早上假装晨练回来到601吃早餐。

如果他累了或任晶不舒服，会借口外出竞赛等，在501赖几天；

如果他想逗妻子，会故意待在601不下楼，每当那时，就会有个同样身着校服的女孩从501出来，上楼敲响601的门。

门打开，女孩说是秦川的同学，请他帮忙辅导习题，秦母一般都会有些不高兴，怕女同学分散儿子的注意力，但女同学嘴巧，每每能说得秦母心甘情愿放她进去。

然后，小卧室的门一关上，他们在里面是学习，还是干别的什么，除了他们自己，就只有天知道了。

任晶和秦川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但有一点，他们越来越清楚，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会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有些事，不能只在脑子里想，想着千难万难，但只要开始做，一步一步的，不知不觉，也就过来了。

最重要，是他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