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循声望去,见怡春院二楼的包厢内似有两个人影在拉扯。我睨了一眼有着无比正义感的云雪岸,轻声说:“大侠,该出手时就出手。”
好吧,云雪岸咬咬牙:“我们上去看看!”
等我们赶到二楼,见走廊都已围上许多人,包厢内的姑娘已头发散乱衣着不整,手臂却仍被一富家公子模样的人紧紧攥着。旁边的嬷嬷不停地劝阻着,可富家公子却说什么也不撒手,直嚷嚷着:“今晚我就是要嫣红姑娘陪夜,我可不管她是卖艺还是卖身。”
看了半天总算有些明白了,这名叫嫣红的姑娘本只是怡春院卖艺的姑娘,不料富家公子看中了她的美貌,想买她的初夜,姑娘誓死不从,于是就和客人之间发生了摩擦。如今是谁劝也不听,而嬷嬷又不愿得罪人,自然牵牵扯扯地越来越乱。
我本是上来看热闹的,这样的局面也不在我的掌握之中,于是便缩在后边不出声,心里想着云雪岸也不熟悉这种地方,估计同样也是看看热闹罢。不料还未等我反应过来,那书呆子已上前怒喝:
“放开她!你一个五尺男儿,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欺负良家女子!”
富家公子闻言“噗”得笑出声来,指这云雪岸道:“小哥,你是个生客吧?这里有哪个姑娘会是良家女子?!”
“总之你不可以强迫人家。”云雪岸毫不示弱,“你可问过那姑娘愿不愿意陪你?”
“哈哈哈!老子出的起钱,由不得她愿不愿意!”富家公子颇为张狂地叫喊着。
云雪岸激动起来,正欲说话,被我挡了开去:“有钱怎么了,这地方有钱的人多的去了,没什么稀奇,要有才方算得上本事。”在跟钱看了这么久,我已在心里打了个赌,看这富家公子举止轻狂,口出粗言,恐怕不是个通晓诗文的雅士,于是决定激他一激,但愿他能上这个勾。
富家公子一楞,转过脸来:“你跟我论才?就凭你?!看你那样也不象有才的主儿……”
“有没有才不是你定的,如果公子不介意显露一下才华的话,不如就让这位嫣红姑娘出题,在场的各位做个评判,倘若公子赢了,嫣红姑娘的事我们也不会再管。但如果是我们赢了,嫣红姑娘今晚就得陪我!”我不紧不慢地说。
“哈哈!”富家公子笑道,“我当是个什么所谓的正人君子呢,原来也是贪慕嫣红姑娘的美貌。”
“是什么都好,如果公子同意的话,就比试一下。若是公子怕的话……”
“谁说我怕了?这里的人谁不知道我才高八斗,怕你个小毛头?!”富家公子忙不迭地表态,“嫣红你赶紧出题吧。”
此时嫣红已恢复了常态,朝众人微微欠了欠身:“既如此,小女子就出三个题,哪一方答对的多则胜。”
我用胳膊肘碰了碰云雪岸:“估计是做诗呀词的,你的强项,顶着啊。”云雪岸点点头,一脸严肃,这书呆子一旦认起真来样子真有趣。
不料嫣红清了清嗓子说:“第一道题,我给各位唱个曲儿,哪位说的出这首曲子的名儿就算谁这一轮胜出。”
说着嫣红就开始清唱起来: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
这不是那首《但愿人长久》么?想不到才几个月的功夫,这首歌竟已从京城流传到江南了。我刚想答,那富家公子却抢了个先:“我知道,这首歌谁不知道?《但愿人长久》对不对?”
嫣红点了点头,又问道:“公子答的对,不过公子可知这曲子是何人填的词?”
富家公子怔了怔,随即答道:“似乎是一位茶楼的姑娘所作,叫……叫苏青桐。”
云雪岸一脸诧异地回过头来,那神情分明就是在问:“你一个笨姑娘也会作词么?”
我气不打一处来,这书呆子竟敢小瞧我,看我回去怎么作弄你。不过我也不敢担作词的盛名,于是纠正道:“据我所知,这词并非是那位苏姑娘所作,真正的作者是一位名叫苏东坡的词人。”
富家公子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惊讶地看了看我又看向嫣红,嫣红微微一笑:“这位公子果真见多识广,确是苏东坡所作。”
这下轮到我惊讶了,印象中我明明没有说过词作者是谁,怎么嫣红姑娘会知道呢?正奇怪着,嫣红又开口了:“公子虽然答得更具体,可惜终究晚了一步,这一轮公子暂且居后。”
一听这话,富家公子得意非常,斜着眼睛挑衅地瞅我一眼,我也不理他,静等着下面的比试。
“现在我出第二道题,各位可听好了,请问右手永远不能抓到什么?”
我一听乐了,这不是巧七给我出的题么?今天我真是运气好,居然都碰上自己会的题。看看富家公子抓耳挠腮的样儿,我气定神闲地答道:“是右手。”
嫣红抿嘴一笑:“公子答对了。”
如今是一比一,富家公子不免紧张起来。我不是不紧张,只想着最后一题能顺利过关才好。
嫣红并不急着出题,而是对身边另一名女子耳语了一番,那女子点点头,随即转身下了楼,不一会儿,那女子又转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盒子。众人见到这奇怪的东西,都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猜测其中装的是什么物件。
嫣红小心地将盒子打开,拿出一样精致的东西——
这不是我的小提琴么?怎么会从京城到了这里?我激动地眼冒金光。玄子也十分开心,在身边悄悄地说:“姐姐,你的琴——”
嫣红又朝众人行个礼,说道:“这第三道题就在我拿的这琴上,我想请问二位可知道这是什么琴?”
富家公子这次彻底傻了眼,巴巴地瞅向我,希望我也同样不知。我冲他做了个鬼脸,对着嫣红道:“这是一种西方的乐器,名唤小提琴,为京城一名巧匠巧七所制。”
一语刚落,许多人都啧啧称奇起来,嫣红更是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如此,那是这位小公子胜了,按规矩,今夜我便要陪这位小公子了。”
我得意地朝富家公子扬了扬下巴,正要准备上前牵嫣红的手,却听那富家公子突然大喝一声:“慢着!”
紧接着就见一张银票“啪”地扔了出来:“五百两!”富家公子冲着嬷嬷道,“从来青楼姑娘都是竞价的规矩,价高者得。我不管什么比不比试的,规矩可不能坏了!嬷嬷你说对么?”
富家公子居然想耍赖,凭着对青楼老嬷子的了解,估计一定会是见钱眼开,所以才会掷出这笔钱来。
云雪岸这下按捺不住了,也冲着嬷嬷喊道:“你刚才也看到了,明明讲好了比试谁赢了谁带姑娘走,现在怎么可以反悔?”
嬷嬷拾起银票,嘴早不知咧到哪儿去了,完全不理会云雪岸:“那公子说的没错,我这地儿可不比别的地儿,自有他的规矩,要想我们姑娘陪当然肯出钱才行。”
“你!”云雪岸气得说不出话,本来的,这里从来都不是讲理的地方。
眼看着嫣红的脸又转为惊恐,云雪岸一跺脚,索性决定整个豁了出去:“七百两!”
我吓一跳,书呆子你有这么多钱么?就算你爷爷有也经不起你这么使的啊。更何况一开始就叫这么多,你就不会叫五百二十两么?
富家公子轻蔑地笑笑:“八百两!”
云雪岸也不甘示弱:“一千……”我赶紧拉住他:“错了错了,是九百两。”
“哼!”富家公子不屑,“一千两!”
这时云雪岸有点犹豫了,毕竟他也知道一千两绝不是个小数目,而此时的嬷嬷已经乐得开了怀,生怕我们不继续竞价一般。
良久,云雪岸咬了咬唇:“一千二百两!”
我知道这是他的底线了,如果还是不行就算把他卖了不成。
“呵呵!一千五百两!”富家公子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看来真是个有钱的主儿。
“……”这一回,云雪岸没有再吭声。
嫣红的脸色由红转白,眼泪汪汪地看着我们,我正着急间,突然又一个声音响起:“两千两!”
我一惊,这么长时间没有人参与这件事,现在又冒出个谁?我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翩翩男子站在圈外,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
大家纷纷转头去看,有人惊叹:“这不是邹少爷么?他怎么也为姑娘竞价了?”
“哪来的挡道的?!”富家公子显然没料到有这么一出,“你也想和我喊价么?两千五百两!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姓邹的公子慢条斯里地将手中折扇一收,笑眯眯道:“八千两!”
“嗡——”人群里一下炸了锅,我也没想到这邹公子居然会突然加到这个价,嬷嬷倒是喜笑颜开了,在旁的富家公子的脸则是一阵青一阵白,悻悻地一甩袖子:“八千两买个小妞陪一夜,吃饱了撑的!”说完一低头从人群间隙中钻了出去。
嫣红并没有因此宽心,仍惶恐地看着眼前这为出手阔绰的男人。邹公子温雅地上前握住嫣红的手,轻声道:“姑娘别怕,我只不过想邀姑娘聊聊天。”说着又转向我们,“也想请这三位小爷一起,大家交个朋友,不知意下如何?”
嫣红一喜,用征询的目光看过来。我也松了口气,敢情这也是位好打抱不平的主儿,当即就应了下来,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呆一会儿了。
刚进到包厢,嫣红就深深一拜:“今日多谢诸位爷……”又看向我,“和这位姑娘的鼎力相助,此恩此德嫣红今生都难报答……”
“怎么?你看出我是女的?!”我讶道。
嫣红一笑:“姑娘不必惊讶,我做这行许多年了,男女还能分不清?”
“咳咳!”云雪岸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我知这个书呆子一定又开始害羞了,便想故意作弄一下:“嫣红姑娘,今儿就数邹公子和这位云公子出力最大了,姑娘可不是应该坐在他俩中间,再每人敬杯酒才是?”
“那是自然。”说着嫣红欲过来挽云雪岸的胳膊,那书呆子立刻闹了个大红脸,整个人僵成了根棍子。嫣红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并不强求,只是请了我们众人落座。
沏上茶水又摆了些小菜后,一桌的人也放松了不少。我刚想尝两口小食,突闻那邹公子问道:“姑娘可是从京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