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想买东西。”
现在是凌晨两点钟，在小区经营着小卖部的王成被眼前这个在这么晚时间点还来买东西的少年吵醒了，他刚刚还在柜台后面自己搭起的支架床上小憩了一小会儿，被突然吵醒心中不是很耐烦。
王成缓缓起身，看着少年在冰柜前挑三拣四的样子，更加不耐烦了，他只想快点送走眼前这个目测十七八岁的少年，赶紧继续休息。
令王成没有想到的是，少年望着冰箱门眼神滞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便合上了冰柜门直接走出门口，还留下了一句“算了，还是不买了。”
“奇怪”。王成虽然靠在支架床上，视线没有离开过少年，他确实什么也没拿就走了，不是那种扒手。心里只是留下了疑惑。
王成心想这回可以好好休息了，闭上了眼睛，准备美美地睡过去。
没过五分钟，王成的身心就被那一点都不悦耳的脚步声和开门声一起从放松中拔出来了。
少年用那依然平和的语气开口道：“老板，我想买是玻璃瓶的饮料，我不喝，只是想到时候拿回家用来装东西。”
王成觉得不对劲，这番说辞似乎有点道理，又很不合理，为什么装东西要用玻璃瓶？
“我这里没有这种饮料。”王成敷衍地回应。
少年并未理会王成的话语，可能是没听到也可能是无视王成。只是自顾自的从冰柜里掏出一瓶啤酒，是那种很常规的玻璃瓶装的啤酒。
“老板，这个多少钱？”“五块。”“五块对吗？”“对。”
一声“五块已收款”的声音响起，随即便飘来了少年一句“给了，老板。”
“嗯，哦。”王成愣了一下，便发现少年已经消失在黑夜之中了，只剩下远处传来的那些睡不着觉还在高谈阔论的小区大爷们的声音。王成以为少年只是一个想喝酒但没有借口随便找了个理由的小孩子，“玻璃瓶，装东西，可能只是为了喝酒的借口吧。”王成这样一想便没有更多在意继续小憩去了。
少年单手握着酒瓶上半处，就这么提抓着酒瓶，漫无目的地走在小区那他无比熟悉的道路上，他并不着急，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地方。如果现在是白天，大概有人能察觉少年眼中那迷茫麻木，彻底的失望又无可奈何的眼神。
少年走到了小区的公共健身器材处，一块空旷的平地，中间有一个“水池”，因为场地大，还有滑滑梯和跷跷板这样的东西，平时很多小朋友在这里玩耍。“嗯，这里的话，玻璃碎片会很容易伤到别人吧，不小心踩到什么的，有没有别的地方。”少年站定发呆，望着眼前的水池有了主意，“这里，应该白天能很容易看到吧。”
小区的“水池”，那是一处已经不再供水的人造凹池，现在成为了比正常地面要低很多的另一处地面，就像一个地面出现的大坑，只是铺了不少人凿水池都会有的瓷砖。一眼望去，能很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垃圾，落叶，脏迹。少年决定就在这里进行。
少年依然提着酒瓶，可能是出于谨慎不想被发现，也可能是出于不想吓到他人，他四处观望，想确保附近无人。很快，他就发现了不远处一位正在椅子上抽烟的小哥。
“你好，打扰一下，我想请您不要待在这里。”少年走到小哥面前，用那温和而青涩的声音提出来，即便少年突兀地出现，但大部分人对这种态度也没有害怕与介意的理由。
“为什么？”李健对这个关心自己的小年轻并不戒备，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关心”吓到了，觉得很疑惑，这种时间出来的人本就不多，还如此热情就更奇怪了。
“因为，待会儿这里可能会有人过来，不是很方便，这里大概会很吵。”
少年的解释没头没尾，李健半信半疑，但既然是有人提醒自己可以躲一下，他也不是恐怖电影里那种明明被提醒了还要头铁不听的角色，就算真的无事发生，稳妥一点总归是好的。
“哦，那好吧，我离远点就是了。”李健离开自己坐着的地方，找了一个相对较远的长椅坐着，看到少年还一直看着自己，浑身不自在。再一看，少年就已经到了自己面前，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略带笑意好声好气地继续劝说：“那个，能不能再远一点？您看，那边有人在聊天，您可以去那边坐。”少年指向远处传来纵情谈论之声的方向。
李健无奈，只好找了个足够远的长椅坐下。李健心想毕竟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可能是真的有事情吧。对方应该只是好意。
少年确认李健确实已经在很远的地方，才放下心来。“我没办法了，这是最大程度减少伤害的方法了，我必须这么做。”
少年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他有一股需要发泄出去的愤怒也好，恐惧也好，在一直压抑的情况下不仅心脏如同被刀插进去后还转圈拧一样，还已经快无法压制那股情绪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他无法承担后果的事情来，他知道自己需要发泄，去找一个玻璃瓶，用力砸碎它，这是少年能想到的最佳办法。原本，他以为能硬抗的，便在第一次进入小卖部时离开了，只是离开小卖部后，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他不敢赌之后会怎样，才再一次走进了小卖部，去找那个救命稻草。
少年举起了酒瓶，又放了下来，再次举起，又放到了地面上，就这样拿起放下，来来回回几次之后，少年抬起头，呆滞地凝望着夜空的一片漆黑，想到了那些一直以来足以扎穿他内心的事情，“总要适应社会”，“变得正常一点”，“未来你该怎么办”……他一直在逃避这些足以让他窒息的事情，或者说那些会激发他最深处的恐惧，让他想结束生命的一切。他那么想死，又那么希望“活下去”，两种无比强烈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无法抵消，可能已经扭曲了他的性格，变得平静而疯狂。
他举起了酒瓶，不带任何情感，那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本能。
“梆！”
一声清脆而猛烈的玻璃爆裂声在寂静中响彻。
少年也终于舒畅了。
少年离开时，注意到那个抽烟的小哥已经不在之前那个地方了，不过无论是什么原因对少年来说都无所谓，他现在想得是去收垃圾处找拿个扫把和垃圾铲，清扫一下玻璃碎片，“阿姨应该这个点已经休息了。”少年默默思索。
“果然不在。”在拿到了扫把和垃圾铲后，少年夹着这两个东西，大步流星地走回“水池”那里。打开手机自备的电筒，照着“水池”里面。
“在哪里呢？怎么没看到？”少年自言自语道，在多照几个地方后终于发现了一片碎片，“唔……看到了……但算了，不管了。”比起帮别人减少踩到受伤的风险，少年更不愿意麻烦，何况，他其实不在乎。
就这样，少年没有处理他自己造成的那满“水池”的玻璃碎片，只是打算放好东西后慢慢回家去，虽然他一点也不想回去。
在少年刚刚放好东西时，一位带着她的哈皮狗散步的老妇人刚好来到了这里，顺便给她的狗在收垃圾的洗手台上喝点水。
少年喜欢狗，特别是这只哈皮狗他认识，和别的哈皮狗不一样，特别温顺，少年能感受到不同的狗不同的气质，这只是他完全能放心的气质。
“阿姨，好久不见。怎么今天这么晚还带它出来散步？”“哦，来丢垃圾顺便带它出来走走。”“这样啊。诶，它喝生水没关系吗？”“这个，它习惯了，一直以来都是喝生水的。”“原来如此。”
老妇人在喂完哈皮狗水后它放了下来，“和哥哥说再见吧。”少年蹲下来拍了拍哈皮狗，眼神带着几分温柔，拍了拍哈皮狗的背，说了句“拜拜了。”
说罢，少年便一点不着急地走在回家路上，走得很慢，很慢。扭头望向挂在夜空，看着那十五未到缺了一角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