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话,我已很多年没监高考了,今年高考一考完,我的一位学生电话于我,约我吃个晚餐。
晚餐期间,我问她:今年是你参加工作的第一年,又是第一次监高考,有何感想?于是她滔滔不绝地讲述了监考的详细过程,现我把她讲话内容整理成篇,仅供大家欣赏。
我大学毕业后就当了老师,今年是我踏入教师行业的第一年,也是我第一次监考高考。
但这一次监考,让我在短时间内对自己严肃又认真的审视自己。然后,我发现我以前的认知完全是错误的,高考从来不是只考学生这么简单。
这两天是我近二十多年来过得最充实的两天,充实到每一分一秒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9点开考,监考老师提前集合开会,先听领导讲各种注意事项,然后点名领取试卷,同考室的两位老师双双进入考场,打开教室门,开始安检。
接下来金属探测仪扫描考生、发试卷、发答题卡、发草稿纸、贴条形码……精准地卡住每一分钟做那一分钟应该做的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一般而言在给学生过金属扫描仪时,为了避嫌,基本都是女老师扫描。而我,就是那个拿着扫描仪对着孩子们从头发丝到脚后跟一寸领土都不放过的人。
前后口袋都要摸一遍,女生的内衣扣子金属会引起报警,也得摸一下确认。说实话,有点像变态。
扫描一个男孩子时,探测仪开始滴滴滴,他说是他的皮带。“翻出来给我看一下。”为了遵守考场规则,我不得不暂时放下成年人的矜持。
说这句话时,我明显感受到了他纯洁的目光带着愤怒和鄙视看向我。没办法,我只能假装看不见。
到此为止,我觉得我的人格和尊严都遭到了极大地创伤。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接下来的时间我该怎么度过。
9:00铃声一响,考生开始答题。我们二个监考老师,仿佛突然失去了人生目标,在安静到诡异的考场上陷入到各自的无聊中,百无聊赖的环顾教室四周,目光在每一个学生身上游离不定,面无表情的等待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偶尔不小心与另一位男监考老师目光交错,看穿了彼此的无聊之后,尴尬的同时又不忘给对方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装作毫不在意的看向别处。
看着学生,我陷入了沉思,开始回想自己的高中生涯。正弦函数、《滕王阁序》、被动语态、牛顿第一定律、阿佛加德罗常数……那些知识、书本、试卷和考场,曾经也是给我的礼物。沉浸在过往的岁月中,我仿佛忘了周围的一切,眼神也开始变得飘忽。
其实我没有盯着他看,我的眼睛已经穿过他看向了更远的地方。2号,虽然我不得已看了你的皮带,但是你也别太想入非非了。
我开始分配精力,尽量减少脑力活动,告诉自己不要再思考人生和理想。所以,为了避免陷入沉思,我开始观察班里的卫生,灯,墙角,黑板,研究一下摄像头盲区……看着历史斑驳的墙壁,试图从上面辨认出那些模糊的字迹是谁留下来的?他写了什么?又是为谁而写?
实在无聊了,我就喝水,慢慢的拧开水瓶盖,慢慢的喝一小口,然后再慢慢的把瓶盖给拧上。等下一次不知道该干什么时,我就再把喝水的流程重复一遍。
说到喝水,我突然想到农夫山泉的广告词。“我们不生产水,我们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农夫山泉有点甜……什么样的水源孕育什么样的生命……”
默默地在心里把他们的广告词背了一遍之后,看一眼时间,才过去10分钟。不行,我得再想点别的广告词。
“特步,飞一般的感觉”;“经常用脑,多喝六个核桃”;对,还有“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so easy”……此情此景下,这样的广告词和高考考场是多么的般配,嗯,真不错。
哎,我怎么又开始思考了?不行,不能思考,不能发呆,不能长时间盯着某一处看,眼神不能游离在与考生无关的一切物品上。
我终于支撑不住困意,想偷偷摸摸的打个哈欠。谁知好巧不巧有个孩子突然抬头与我四目相对,看着他威严的目光,我一下就想起了曾经生物课上老师讲过,人与人之间那些奇怪的生理传播机制,其中一个就是打哈欠会传染。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别懵了,这样监考肯定不行啊,兴奋起来,这可是高考啊!不能让考生看见你打哈欠,不能将这种慵懒散漫的状态传染给他。”
就在我一边唾弃自己一边睡意朦胧时,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
后来我简单总结了一下,发现单靠自己思考人生不足以支撑起无聊的岁月,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场考试中我一定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比如,全程像傻子一样对所有考生露出招牌式职业微笑,尽量传达出一种“别怕,有事call我”的讯号。
看到他们因为东西掉在脚下都不敢弯腰去捡,我感叹中国教育束缚人性的同时,立马一个箭步冲过去,和另两位监考老师抢着去捡。
看着学生感激的目光,我突然悟出一个道理:原来,高考从来都不是只考学生的。
以上就是我在考场上所经历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是啊,高考从来都不是只考学生的。讲台上的监考老师,考场外的送考家长,学校门口维护秩序的保安,路过考场突然安静下来的车辆,楼下广场多日不见的广场舞女团,为了方便考生专门开出的绿色通道……他们都参与到了这场考试中。因为高考,是关乎整个社会的一次大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