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跟了顾祁两年,是他名义上的女朋友。
我干净漂亮,听话懂事,床上床下不会对顾祁说半个不字。
他白月光回来的那晚,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表示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他,没他我绝不独活。
在听到他冷冷关门离去的声音后,我盘着腿开始按计算器:
大别野一套,跑车俩……
嘿嘿……退休了退休了……
你在做什么?」
身后顾祁的声音吓得我险些扔了手里的计算器。
我的前金主顾祁看了看我手上的计算器,又看了看我一时难以收回的,疯狂上扬的嘴角,挑了挑眉:
跟我分开,你好像很高兴?」
我自认为这么些年,顾祁对我是很满意的。
我听话乖巧懂事,绝不多过问他的事,彩虹屁技能加满,充分满足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虚荣心:
顾祁……我好像爱上你了。」
顾祁……我哪里比不过她?」
当我一次次失神地念着他的名字时,顾祁一直认为,我是真爱他的。
没办法,他给得实在太多了。
不加点戏这钱我拿着不安心。
如果刚刚他没杀个回马枪的话,我爱而不得,孤独替身的人设大约还能演一百集。
此时顾祁长腿窄腰,面无表情地靠在门框上看着我:
不是说,最爱我吗?」
是是是……」
我头点得如小鸡啄米,同时压到了枕头底下的计算器:「归零归零归零……」
住嘴!
跟我分开,你好像很高兴?」
也、也没有特别高兴啦。
四目相对,气氛有亿点尴尬。
我警惕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藏好枕头下的房产证,努力演出小白花痛失所爱后捶着枕头,病娇疯球的模样:
顾祁!顾祁!没你我可咋活啊顾祁!」
行了别演了裴白。」
那……我小心翼翼地看他。
那他回来干嘛?他的白月光不是今天回国吗?
顾祁把外套扔在沙发上:「外头被封了。」
我慌忙伸头往楼下看,好家伙整个别墅区给隔离起来了!
那……徐诗白她……」
人在机场,刚下飞机,拉去隔离。」
好家伙,第一章回国,第二章隔离。
那你现在要住这?」我摸了摸房产证,上面现在可是写了我的名字。
嗯。」
阿这……我还演不演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顾祁,他陷在沙发里,显然有些烦心,大约是担心他的情敌捷足先登,先讨了美人欢心。
那……顾总您要不要去报名个志愿者。」
考个护工证大约是来不及了,做志愿者曲线救白月光吧。
裴白,你好像很想让我走?」
不想当志愿者就不当嘛,把别人真心话说出来算什么本事?
我……我是怕你着急嘛。」
裴白,我们的合约期到了,我现在出不去,二楼书房借我用,隔离结束我就走。」「在这段时间,我们是单纯的舍友关系。」
顾祁抬起头,金边眼镜后那双眼睛冷冷地看着我:
以及,不要耍花招,不要对我们的关系抱有任何幻想。」
啊……那不会的,除非你还有一套别墅。
顾祁言出必行,当晚睡在了二楼书房,清晨我揉着眼睛起来煮面时,听见了楼上的动静,这会顾祁才忙完。
比起工作,徐诗白在他这可能还要排第二位。
顾祁是魔羯座的,这么看来,星座还蛮准的。
我坐在厨房吸溜面条时,顾祁下了楼。
他拉开冰格那层,抬手准备拿柜子上的咖啡豆时,瞟到了我,瞬间愣住:
裴白!你穿的是什么!」
这个啊……我没衣服穿了。」
我低头看了眼身上清凉的衣物,又若无其事地吹了吹泡面。
洗衣机的声音提醒了顾祁,是前天他临时叫我来的,所以我没带什么换洗衣物。
衣橱里除了他的衣服,就是我出于敬业,买来讨好他的短裙和旗袍。
还没派用呢,白月光回国了。
顾祁拿了那杯冰美式上了楼,过了十分钟,两件没拆的衬衫扔在了沙发上。
当顾祁忙到中午下楼时,饭桌上已经给他留好了饭。
很丰盛。
红烧牛肉,香辣牛肉,香菇炖鸡,老坛酸菜。
看在两件衬衫的面子上,我匀出了三种口味给他。
顾祁显然没习惯吃这种速食,他敲了敲我的门,应声后推门进来。
他拿着泡面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
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爱我?」
你不应该做个四菜一汤,让我尝到了家的温暖以后,狠狠地后悔当初没和你在一起吗?」
那种做了一大桌菜等一个不回来的男人,浪费食物的蠢事我干嘛要做?
我坐在桌子前,耳机也没摘,仰起头看他。
眼镜后,他的目光短暂地停在了我衬衫下摆,一片腴白。
哦,我穿不上顾祁的裤子,衬衫倒是长得可以当连衣裙。
他还没开口,我先说了一句:
叔叔,做菜是另外的价钱。」
不爱了,连甜腻腻的顾祁哥哥都变成叔叔了。
被我这一句话呛到,顾祁也没生气。
多少钱?」
钱能解决的问题,他不会有多余的情绪。
我笑着比了个数字,将二维码展示给他。
我穿着他的衬衫哼着小曲煎蛋,顾祁坐在客厅开视频会。
我察觉到他的目光几次似有若无地飘到我的背后,大约是被我气到了吧。
毕竟我从前口口声声那么爱他。
在我弯腰开冰箱时,我听到视频会里助理轻咳一声,小声提醒顾祁该他发言了。
我回过头,与他的眼神不期而会,顾祁像触电一样迅速收回了视线。
顾大工作狂,开会也会走神?
看来真是在琢磨怎么给我一刀。
我弯下腰把三明治端到他桌子前,电脑后对他做了个口型:
记得洗碗。
就回房间带着耳机刷题了。
我和金主顾祁在一起,纯粹是个意外。
他的白月光徐诗白和他从小就看不惯的表侄宋安在一起了,这事刺激到了他。
顾祁这个斯文变态,自视甚高,不肯被压一头。
一群小姐姐簇拥着他坐在沙发上,打零工的我端着果盘弯着腰,一抬眼撞上醉眼朦胧的顾祁。
他薄唇如刀,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摘掉了我的眼镜,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
脱。」
语气稀松平常,好像在跟我说今晚天气不错。
见我迟疑,他反问:
怎么不动?」
我看到了他价值不菲的金边眼镜,平常大佬们都请不动的陪唱姐姐讨好谄媚地凑近,然而中间始终隔着一层尴尬的空气墙。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顾祁有怪癖,讨厌别人直视他,甚至在我们缠绵时,我们都没有多余的碰触,甚至没见过他动情的脸。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后腰,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内衣都毛成这样了。」
还不是一套的,嘻嘻。」
旁边的小姑娘小声议论,嘲讽着我的窘迫。
谁让我穷呢,没办法。
顾祁放下盛满冰块的玻璃杯,杯中琥珀光映进他那双锐利的眼中,平白多了几分野性危险的意味:
就你了。」
顾祁在两家的晚宴上对十九岁的徐诗白一见钟情,可徐诗白和他的远房表侄宋安是青梅竹马,俩人的家世煊赫,有点old money的意思,是门当户对,搁小说里就是标准的男女主配置。
论辈分徐诗白得跟着宋安喊他一声叔叔。
论年纪,论情场,他都比不过宋安。
徐诗白晚宴那天穿了一件白裙子,而我跟顾祁从KTV出来的当晚,助手送来了一模一样的白裙子,他要我穿上。
他蒙了我的眼睛,黑暗中要我一次次喊他的名字。
有时候我也会偷偷想,那个办公桌前专注冷峻,西装革履的顾祁,动情会是什么样子。
背后的他会扯乱领带,如孤狼仰起头,喉结滚落一滴汗吗?
我曾经见过他书桌上藏着的徐诗白的照片,她穿着啦啦队的裙子,蓝红的裙摆反着光,阳光自信又耀眼,像一颗永不会熄灭的小太阳。
照片明显是偷拍的,脸有些模糊,但是后腰那里,也有一点小痣。
和我的位置一样。
在徐诗白面前,顾祁是情窦初开,是温柔守护,是费心造神。
可在我这里,是荒诞放纵,衬衫领带的斯文之下,是蠢蠢欲动,是暴徒逞凶。
顾祁一身宝蓝色真丝睡衣,连袖口的滚边金线都熨帖,最上面一枚纽扣没扣,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又因为工作狂的原因,皮肤有点病态的白。
我洗好了澡,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祁坐在沙发上,撑着手看着电脑,像是在想什么。
那只手骨节分明,特别是握笔给我签支票的时候,实在是太好看了。
他在想什么?
天凉了?该让哪个集团破产了?
正想着,桌子上我的手机响了,是皮哥的视频电话。
听说你被隔离了呀妹妹,啥时候来——我去!刚洗完澡接视频,挑战你哥的人伦底线是吧?」
皮哥是我从前勤工俭学时认识的一个哥哥,我被客人找茬时替我出头,又咬死觉得我像他前世的好妹妹,拉着我拜把子,有他护着我,我在美食街打工的日子都好过了很多。
人帅又是玩咖,开了家文身店,身边倒追他的妹子海了去了。
等等,你身后那个是男人吗?是男人吧!」
你劈腿!裴白你这个渣女!」
我僵硬地回过头,顾祁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眼神很明显:
合同规定,裴白双线多线操作算违约。」
我吓得一个哆嗦,先一步打断了视频那头哭诉的皮哥:
哥!别闹了!」
然后考虑到以后跟着皮哥钓小奶狗的光辉前景,我回过头对面色缓和的顾祁咧出一个笑容:
瞎说啥呢!这是我二舅!」
顾祁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我应付了皮哥两声答应了晚上回拨给他。
我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哥哥。」
你没听过的多了去了。
我以前打工受了些欺负,是皮哥帮了我。」
为了证明,我撩起刘海,凑近给他展示了一下额角的伤疤:「你看,别人拿盘子砸的。」
我没想到,顾祁竟然会抬起头仔细看我的伤口。
他眉骨高,头顶的水晶吊顶照下来时,会在眼窝投下一片阴影,显得他眼神都温柔:
谁欺负的你?」
别说,温柔起来还挺蛊人,但顾祁到底是顾祁,下一秒又回归了本质:
我以为只有你骗别人的份。」
说到骗人我心里一跳。
顾祁,应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如果他发现我骗了他,凭顾祁的本事,吃到肚子里的都会让我吐出来吧?
江城夏日多雨,到了傍晚就开始下雨。
几日我和顾祁秋毫无犯,我做好了饭他就准时出现。
可今晚却例外,我手边的豆浆都温了,他还迟迟不下来。
我凌晨时被咖啡机的声音吵醒,看他在厨房失魂落魄地酗咖啡,眼下一片淡淡的乌青。
竞标失败了?被徐诗白甩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别浪费食物啊。
我端着食盘,敲了敲门,无人回应,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
顾祁一个人趴在黑暗里的电脑桌上睡着了,落地窗上的雨滴折射出的金色光斑,映在他的侧脸,无端孤寂。
我探了探他的额头,没发烧,手却很冷。
大约是空调房呆久又累着了。
我关了空调,给他拖到沙发上,找了个外套给他盖上。
顾祁不说话的样子还是很唬人的。
他这么躺着似乎很安心,连呼吸都均匀了许多。
顾祁睡到半夜才醒,我房间的门还亮着灯,他轻轻敲了敲门。
我开了一个门缝,戒备地看着他。
咋地?资本家要半夜拉你工人爷爷起来做饭?
顾祁几次目光游移,才落在我的眼睛上:
谢谢。”
桌子上的菜我热过了,很好吃。”
你也早点睡。”
我点点头,关了门。
我关了门,却感觉到顾祁并没有走,他还站在门外。
这几天,顾祁变得很奇怪。
第二天我说了要煮青菜面,刷完牙走到厨房才发现顾祁正在洗青菜。
粉色的围裙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局促,发觉我站在他身后,顾祁解释道:
只是顺手。”
吃完饭,邻居家的高中生过来拿习题册,顾祁才知道我在帮邻居小孩辅导作业换蔬菜,今天他碗里的青菜就是我昨晚熬夜做题换的。
他晚上破天荒邀请我进他的书房,我们两个人凑着头研究最后一道附加题。
我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得出结果后猛地抬头,却意外撞破他正在看我。
顾祁看得太认真,以至于我抬头把他吓了一跳。
我没看你!”
我还没呛他,他自己先交代了。
而看见我挽着头发在厨房里忙活,他好像会良心不安,放下手机进厨房帮我端盘子。
顾祁帮我端盘子,却碰到了我的指尖,下意识缩回了手。
我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长粒香米饭就这么掉在了地上,瓷碗粉身碎骨。
我就煮了这么多,你那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