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一个寒冷秋夜,我的外甥深夜下班,走出单位大楼,在他停放车辆的路边花丛中,捡了一只刚刚出生的流浪猫幼崽。
善良的他把它抱回家来,从此这只洁白的猫咪,成了我们全家人的宠儿。
外甥给它起名叫星星,因为捡到它的时候,除了夜空中的几颗寒星在眨着眼睛俯瞰人间,周围既无猫咪的妈妈,也没有猫咪的兄弟姐妹们,它就那样奇怪地、柔弱地、孤伶伶地躺在草丛中啼叫。
星星刚来到家中时,瘦弱羸瘠,叫声如游丝细微断续,我对外甥说,要不是那晚夜深人静,就它这轻微到几乎喘息的叫声,估计你听不见也发现不了它。
所以对于星星是否健康、能否长大,全家人都持怀疑态度,眼见它可怜得似乎很快就会挂掉,每个人都极其怜悯地疼爱它。外甥和女朋友还把它带到宠物医院做了体检,没什么毛病后给它注射了疫苗。
星星在全家人的呵护中,一天天长大,出落得越来越漂亮,它全身洁白无瑕,娇小安静,气质高贵。
只是神情忧郁。它的眉头总是皱着,我们戏称它是捧心的西施、颦颦的黛玉。
星星胆子极小,脾气却被家人惯的古怪凌厉。轻易不接受任何人的爱抚。大家都觉得,当它刚出生还在草丛流浪时,一定有过被遗弃或者虐待的记忆和不良刺激,不然它不会对人类如此戒备惊恐,一旦屋里有点噪音,它便瞬间消失在不知哪个角落里。
星星天天把它自己藏在我妈妈房间里,外甥女在飘窗上给它放了一个盆子,它就卧在那里,团成一团,像个白绒球球,睡觉晒太阳,除了吃饭喝水,再不出来。即便春日晴好,你把它放在大门口,它也是要么警惕地蹲在那儿,一动不动,要么迅速掉头跑回卧室躲着。
有一次我外甥女试着抱它下楼去外面玩,它在她的怀里,用爪子死死抓住她身上的衣服,瞪着眼睛长大嘴巴狂叫不止,好像在威胁说:快把我带回家去。
时间久了,大家都任由星星宅在家里,似乎它不是一只爱到处溜达的猫咪,而是一只长成了猫样子的看家狗。
我们平时都不在妈妈那里住,大多数时间家里只有八十多岁的老妈一个人,星星和我妈之间就形成了极其亲密的关系,老太太和小猫咪,谁也离不开谁了。
我妈叫星星为她的猫妮儿,而星星回答的声音,在我们听来,不是“喵”而是娇滴滴嗲得发腻的“妈”。
星星和我妈睡一个屋,每天陪着我妈,跟在我妈脚跟后,飘飘然像一团洁白的祥云,老太太渐渐连外出旅游也不喜欢了,因为不舍得把她的猫妮儿撇在家里,而当我妈不在家的时候,星星就趴在客厅博古架上我妈的照片前守候着,等我妈。
除了我妈,星星谁的账也不买,不管是抱它回家的救命恩人,还是负责给它买猫粮洗澡美容的铲屎官,唤它时从它不带搭理你的,我们这些在外地生活的人回家时想爱抚它一下,它像个傲慢的冰雪公主,昂扬着长长的蓬松的白尾巴,踩着优雅的猫步,从你面前款款而过,就是不往跟前来,让你又爱又急,五年了,我一次都没奢望抱抱它,怕它亮爪子、亮牙齿伤到我。
每次我回家看妈妈,听着风风火火了一辈子的老人,用我们从没听过的柔声细语和她的猫妮儿说话,一人一猫,一老一少彼此甜蜜喜悦地进行着情感交流,心里既欣慰又难过,还有那么一点点嫉妒猫妮儿的醋意。这个轻盈的小精灵,如何就用它的娇纵而不温顺,愁眉而非欢颜,死宅而不活泼,自我而不媚俗,深深地俘获了老人晚年寂寞的慈心。甚至于在外工作生活的我,有时候会惭愧地认为,深宅的猫妮儿在陪伴妈妈的时间长短和恒久耐心上来说,是比我还孝顺的女儿,这样想着,就拿它当猫妹妹一般疼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