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士谔:历经五朝,贬谪四地,资州三载的中唐诗人

在四川省资中县文庙的“名宦祠”供奉有28位外地来资州做官而政绩卓著者,羊士谔是其中之一。《蜀中广记·资县》记载,“碑目云:羊士谔在郡有毗沙门天王赞碑,岁久陷于城北隅。绍兴中,邵博为守始掘得之。”

一、历经五朝,贬谪四地,资州三载

羊士谔(约762~821),字谏卿,行二十七,祖籍山东泰山(今山东泰安),家于洛阳(今河南洛阳)。羊士谔一生经历了代宗、德宗、顺宗、宪宗、穆宗五朝,正是藩镇割据更为严重,社会凋敝、民不聊生,处于无法挽救颓势的中唐时期。他从一介勤奋苦读的书生,到进士及第,怀着满腔热诚却无法施展。

唐元和三年(808)十月,因涉与好友窦群、吕温诬论宰相李林甫一案,羊士谔触怒了宪宗皇帝,斥责他拉帮结派、诬告不实,被贬为资州刺史。他出长安,西南行,经褒斜道,至褒城,抵汉中,再一路南下沿金牛道入蜀,开始了颠沛流离的谪贬生涯。然而,羊士谔并未正式知资州。《旧唐书》记载,同年与羊士谔一起遭贬的窦群、吕温均因“朝议以所责太轻”被再次贬谪。这年冬,羊士谔也再度被贬为巴州(今四川巴州区)刺史(当时,巴州为中州、资州为上州)。

元和七年(812)羊士谔复出为资州(今四川资中县)刺史,前后三年。元和十年(815),羊士谔于资州任满后,又转任洋州(今陕西洋县)刺史。元和十二年(817)三月,转任睦州(今浙江建德县)刺史。直到元和十四年(820)五月,宪宗皇帝才招其回朝,擢为户部郎中,协助尚书和侍郎掌管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次年,羊士谔逝世,享年60岁。

《新唐书·卷八十五·徐吕孟刘杨潘崔韦》对羊士谔被贬资州一事是这样表述的,“温藻翰精富,一时流辈推尚。性险躁,谲诡而好利,与窦群、羊士谔相昵。群为御史中丞,荐温知杂事,士谔为御史,宰相李吉甫持之,久不报,温等怨。时吉甫为宦侍所抑,温乘其间谋逐之。会吉甫病,夜召术士宿于第,即捕士掠讯,且奏吉甫阴事。宪宗骇异,既诘辩,皆妄言,将悉诛群等,吉甫苦救乃免,于是贬温均州刺史,士谔资州。议者不厌,再贬为道州。久之,徙衡州,治有善状。”

二、传统文人,诗文兼擅,颇有盛名

羊士谔好友,著名水利专家孟简称赞其文章“彩章辉焕,物象飞动”。孟简在《建南镇碣记》中写道:“太山谏卿受气端劲,为文雅拔……以言语明切,将酬相府,且不入,出为巴州刺史。持逸群之才略,瘳疲人之疾苦,理行居最,再移资州,如巴之政。今复为洋州,课绩大著。”

相对于文章,羊士谔的诗笔致婉转,托物起兴,含蓄蕴藉,更负盛名。元代辛文房在《唐才子传》中评价道:“士谔工诗,妙造梁《选》,作皆典重。”

张为在《诗人主客图》里将其列为白居易的入室者第二位,列张祜之后,元稹之前,评价甚高。明代徐献忠在《唐诗品》中认为:“士谔诗气格昂然,不落卑调,然例之能品,亦萧然微尔。予谓谔诗如素障子,虽无烂目之华,欲摘其瑕,亦无处下手。”

明代曹学佺在《蜀中广记》中也有高度评价:“唐元和中,羊士谔为资州守,风流文采,照耀一时”。曹学佺认为,《登郡前山作》《郡中早春作》《郡中咏怀》《郡中见白发》(又名《在郡三年,今秋见白发,聊以书事》)《郡斋读经》等诗,都是羊士谔在资州时所作。

明末清初词人贺裳在《载酒园诗话·又编·中唐》中指出:“诗有美不胜收,品居中下者,亦有无一言可举,不得不称为胜流者,以风度论也。知此可以定羊资州诗矣。贞元后,集中有佳诗易,无恶诗难。羊士谔诗虽不甚佳,却求一字之恶不可得。……唐时重内而轻外,羊以与吕温善而谪外,故发于语言者如此。然虽感慨,而含蓄不露,颇有风人之遗。”

羊士谔还以书法知名,宋人朱文长《续书断》将其附入“能品”,称其“亦以文翰称”。羊士谔著集有《墨池编》、《晁公武郡斋读书志》《羊士谔诗集》等。其诗收入《唐百家诗选》《唐五十家诗集》《万首唐人绝句》《石仓历代诗选》《全唐诗》等诗集,共103首,残句6联。

三、民本思想,积极进取,建功立业

儒家思想是中华文化的主流思想,是封建王朝士子们安身立命之本,“安史之乱”后的中唐时期也是如此。羊士谔推崇儒家的民本思想,注重自身修养,希望君王励精图治,希望国家繁荣富强,从而实现他的理想和抱负。他的诗中积极入世的人生态度从未改变,建功立业的向上之心从未消失。被贬资州三年,羊士谔在自己的岗位上一如既往的兢兢业业,造福当地百姓,取得卓越的政绩,希望有朝一日能重返朝廷被重用。

他在《资中早春》中写道:“一雨东风晚,山莺独报春。淹留巫峡梦,惆怅洛阳人。柳意笼丹槛,梅香覆锦茵。年华行可惜,瑶瑟莫生尘。”虽然对自己前途命运感到忧虑和不安,但他不甘久居贬谪之地,希望早日回到朝廷为君主分担国事之忧。也许希望是“淹留巫峡梦,惆怅洛阳人”那样的难以企及,但他从未放弃“年华行可惜,瑶瑟莫生尘”的追求。

《郡中见白发》“二毛非骑省,朝镜忽秋风。丝缕寒衣上,霜华旧简中。承明那足厌,车服愧无功。日日山城守,淹留岩桂丛”一诗,诗人直言“承明那足厌,车服愧无功”,表明他并不嫌弃在朝为官,只是惭愧为官未有功绩。而无功绩的原因,诗人认为是“日日山城守,淹留岩桂丛”。诗人希望早日回到朝廷的迫切心情可见一斑。

这种思想还体现在羊士谔与友人窦群的赠答诗中。他与窦群友善,即使在贬谪期间,两人仍有诗作往来。元和八年(813),窦群在黔州作《雨后月下寄怀羊二十七资州》“夕霁凉飙至,翛然心赏谐。清光松上月,虚白郡中斋。置酒平生在,开衿愿见乖。殷勤寄双鲤,梦想入君怀”寄赠;羊士谔在资州作《寄黔府窦中丞》“汉臣旌节贵,万里护牂牁。夏月天无暑,秋风水不波。朝衣蟠艾绶,戎幕偃雕戈。满岁归龙阙,良哉伫作歌”酬之。从诗中可以看出,羊士谔虽遭贬谪,但雄心仍在,对前途充满信心与希望。“满岁归龙阙,良哉伫作歌”,他在鼓励自己的同时,也劝勉好友贬谪有尽期,到时重返朝廷,必有一番新作为。

四、隐逸思想,崇佛尚道,纾解凄苦

羊士谔深受儒家“内圣外王”思想影响,但长久的贬谪生活也在消磨他的儒家情怀。当现实与理想产生冲突时,其内心深处追求“道化自然”的理念,表现出对隐逸生活的向往,崇尚魏晋名士旷达不羁的洒脱,过起了半隐半吏的生活。

《郡中咏怀》一诗写道:“腰章非达士,闭阁是潜夫。匣剑宁求试,笼禽但自拘。江清牛渚镇,酒熟步兵厨。唯此前贤意,风流似不孤。”首联指出腰配章印,非旷达超脱之人,远离尘世生活才是隐士。颔联讲述自己身不由己,比喻做官如同笼中禽失去自由。颈联引用阮籍饮酒的故事,抒发内心孤独之感,亦流露出对名士风流的推崇。诗人主张,既不能太过看重出仕,否则并非达士,也不可闭门自居作潜夫,而应向先贤李白、阮籍学习,饮酒赋诗、超然旷达,自得一番风流。这反映出羊士谔在崇佛尚道的过程中已将儒释道的出世与入世思想有机融合,从而转化为个人的思想体系。

这种思想在《郡斋读经》一诗中表现得更加明显:“壮龄非济物,柔翰误为儒。及此斋心暇,翛然与道俱。散材诚独善,正觉岂无徒。半偈莲生水,幽香桂满炉。息阴惭蔽芾,讲义得醍醐。迹似桃源客,身撄竹使符。华夷参吏事,巴汉混州图。偃草怀君子,移风念啬夫。翳桑俄有绩,宿麦复盈租。圆寂期超诣,凋残幸已苏。解空囊不智,灭景谷何愚。几日遵归辙,东菑殆欲芜。”诗中“壮龄非济物,柔翰误为儒”是他在自叹,是年华渐老与理想破灭的人生状态下,其所持的儒家入世思想愈发显得苍白无力,并在现实的打压下被逐渐消磨,人生理想幻灭而自我勉励徒劳之际,心灵的一种慰藉。而“迹似桃源客,身撄竹使符”,是他对自己这种人生状态的最佳诠释。

受这种思想影响,羊士谔还借诗歌发泄他内心的忧愁。如,七言绝句《郡中即事三首》其二(又名《玩荷花》),“红衣落尽暗香残,叶上秋光白露寒。越女含情已无限,莫教长袖依阑干”。诗中的荷花,已是落红残香,加上寒叶露侵,渲染出一种凄凉的氛围。“越女”本是春秋时越国女剑客,但在诗人笔下,已无侠义之气,变成了悲秋的多情女子。诗人以花喻人,借越女伤花抒发内心孤独和无奈的感慨。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8,451评论 6 506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3,172评论 3 394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4,782评论 0 354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8,709评论 1 294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7,733评论 6 392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1,578评论 1 305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40,320评论 3 418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9,241评论 0 276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5,686评论 1 314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878评论 3 336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992评论 1 348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715评论 5 346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1,336评论 3 330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912评论 0 22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3,040评论 1 27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8,173评论 3 370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947评论 2 355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