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鼋头渚,是在一个烟雨迷蒙到泛青的三月,撑起一把黑色的大伞,在雨滴敲打着碧绿池面上荡起的涟漪中,从一座无名的灰色拱桥上缓缓的走入。
我不知道三月的天书是否印错,或是四月的天色更适合出游,有客东来,相约太湖,哪管天意如何,由此恣情随意,想来因缘而已。
春寒依旧料峭,兼之大雨三日,刚一踏入,清气逼人,山石峥嵘间,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四野几无人声,唯有雨珠在卵石路旁碗口大的青竹溅起敲珠碎玉之声,窸窣作响。若无石丛间那一抹淡黄,曲觞流水间波浪中漂浮的粉色的花瓣,淡绿的柳条在灰蒙的雨雾中依旧窈窕,此地当颇是凄神寒骨。
三月应是早春吧,春来之际而冬意未消,梅花已凋而百花未开,于无尽绿意中唯有樱花独领群芳了,沿途行去,绿意盎然间,卵石路,转角处,间或撞见一两树芳华,花开正艳,恍惚间如仙子霓裳,抖落凡尘,轻风拂过,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这便是樱花飘落之地了吧。想是有缘,于此淫雨霏霏之际,赏花鼋头渚。冷雨名花,人烟寥落,仿佛这般大的一个钟灵毓秀之地,天地灵气几无被我们几人所享,由得我们嬉笑间慢慢品味。
已是忘却了到过哪些景点,或是行过几处桥梁,或在何处倚楼眺望,到底哪里驻足留影。只觉得闭目回想,无处不景,无处不美,随着前路走去,早已忘了所到何处,更无确切目标。仿佛我只抬头一望,古树苍翠间,好像掩藏着一座古堡,青苔藤蔓,在岁月斑驳与风雨戏蚀下,半面泛青的墙砖,唯有四四方方一块玻璃窗,仿佛会在午夜梦回时分,亮起幽幽的烛光。
想来这便是巧夺天工了吧,我听得见潺潺水声,四下里却寻不到水道,我看的见远方的牌坊匾额,却总是寻不到路径。古树参差,青竹高耸,灌木葱葱郁郁的生长,在这样阴暗的天空下,晶莹的雨珠顺着茎干滑落,在叶脉上抖落。移步换景,莫过于此。有时小路走到终点,却分叉处两条或者三条岔路,仿佛人生的抉择,你渴望的是星辰或是大海,就此决定,便不由心生怅惘,却愈发感怀。
一座古朴的六角亭,在雨中愈发珍贵,聊作息足之所,再好不过。你便能更放下心来,拥抱这片景色。亭边是个深不见底的苍绿水塘,几只黑天鹅在雨雾中捋顺自己的翎羽,一根圆木桥,横跨塘上,尽头是一片林子,合人抱的数棵云松,望不到顶!亭沿下垂落着应是紫藤萝的枝蔓吧,缠绕苍虬,仿佛能看到待得花开烂漫,铃铛般鼓得涨涨的紫色小花亲吻水底的游鱼,可惜无从一见了,再来不知何日。
鼋头渚在太湖畔,有两座小岛与其相距不远,有渡船可行。我们乘船前往,马达声中,水波四溅,崩珠碎玉,沿途却还有海鸥同行,片片羽翼,却有劈波斩浪之势。我不知晴日太湖如何,雨中太湖,纵使阴云之下,比之西湖玄武,秀丽之气不减,比之洞庭鄱阳,苍茫之气有过,阴风号而不怒,浊浪亦不排空。薄暮暝暝下,一望无际。
岛不大,却也非一目可尽收眼底。一座气派廊桥横跨两岛,桥上雕梁画栋,彩塑壁画,终归不负“会仙桥”名号。其实印象最深莫过于天街,其余纵使水帘洞奇绝独特,凌霄宫仙气氤氲,总不及我们到时天街的烟火气息,纯是江南古镇,红砖青瓦,飞檐翘脚,两旁店铺兜卖丝绸珍珠,青石板路绵延,我怀疑那个丁香花的姑娘一身旗袍袅娜间从我们身旁走过,撩起一阵香风。尽头处旗杆上大帘挂起,竟是处酒家。
岛上樱花依旧,纷繁的花瓣零落或在湖畔清泉,或是羊肠小道,或是琼楼玉宇,岛上一处石窟,诸天佛祖在列,嫣红的花瓣飘落,亲吻着冰冷的石像,青灯古佛,红粉佳人,我不知道此间有何禅意。
离开鼋头渚之前,无意间曾闯入了一处樱花谷,樱花极多,极盛,恍若大片大片粉红的梦,我脑海中呆呆的却只有两句话不住回想“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之若流风之回雪”我不知道是否贴切,十里樱花,落英缤纷,繁华事散,流水无情。我忽的想起家门口曾有的那株瘦弱的樱花,它是否也在追逐着这春光呢!年年结着酸酸的小樱桃呢。即使此樱非彼樱的!
走着走着,樱花飘落的季节,我忘却了那些所有红尘琐事,可风又飘飘,雨又潇潇,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何日归家洗客袍,真是莫名其妙,又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