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圭吾的《解忧杂货店》,以其超越推理小说的扣人心弦、独树一帜的时空架构、疗救治愈的故事情境,在众多的好书中显得与众不同、鹤立鸡群。
但是我想抛开这本书的这些引人注目的优点,谈一谈最使我倾心的一个情节:
浪矢雄治年轻时与皆月晓子恋爱,但遭到晓子父母的极力反对,在父亲的威胁下,晓子出于对雄治的保护,迫不得已写信给雄治说,忘了她吧!
在车站等待晓子打算和她一起私奔的雄治,收到信之后,黯然离开,回到老家。
雄治的心情应该是怨恨晓子父母的干涉以及晓子对爱情的背叛,这本也无可厚非。
但在三年之后,雄治给晓子写了一封信并亲自送来,信中表达了深深的歉意和后悔,后悔扰乱了当时还是学生的晓子的感情、差一点让她与家人分离、差一点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还向晓子的父母道歉,说自己的行为太恶劣。
信中还说,与晓子相处的那段时光是是他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希望她可以幸福,祈祷她可以遇到一个理想的对象,这是他发自内心的唯一心愿。
说实话,看到这封信,着实的令我震撼!
雄治面对背叛爱情的晓子,不但没有了恨,反而担心晓子,怕她因背叛而内疚,用道歉信来安慰她,解除她的愧疚感。
善良竟然可以达到如此的境地,心灵竟然可以如水一样柔软!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
东野圭吾向我们展示了一种无与伦比、令人羞愧汗颜的善良!
我想知道,这种纯粹的善良到底是如何形成的?什么才是真正的善良?
我私下认为,善良源于一颗认真、敏感、执着的心灵,因为只有这样的心灵,才肯下功夫去费神费力的去揣摩和倾听另外的心灵,才会去采摘和收集所有善的消息。
雄治原谅了背叛自己的人,却又去安抚背叛人的那颗内疚的心,这心灵得有多认真、多敏感呢?
善良的雄治绝对有资格和力量开设“解忧杂货店”,为那些不知所措的人排忧解难——因为善良可以指引未来。小孩的恶作剧他都认真对待,为了给来信者回信,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真是自找苦吃,但他却乐此不疲,临死前都没有放弃。
而我们也许:
一直以伪善来代替善良,用可怜、施舍来冒充善良。
对不幸的人,心里在幸灾乐祸,表面却必须挤出善良。
为了善良而善良,为了掩盖内心的阴暗而佯装善良。
当我们的利益、廉价的面子受到丝毫的触碰,就会毫无遮拦的凶相毕露。
善良不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霸道的指责别人的错误和罪过来表达善良。
而应是居住在自己的内心,向存在的荒凉地带进发,勇敢的去开拓善良。
史铁生在书中提到的那个叛徒形象,一直让我难以忘记。
史铁生说:看过一篇报告文学,讲的是一个叛徒的身世,这叛徒的弟弟是个很有名望的革命者,兄弟俩早年先后参加革命,他还是弟弟的引路人。其实他和弟弟一样对早年的选择终生无悔,即便是在他屈服于敌人的暴力之时,即便是在他饱受屈辱的后半生中,也仍在心中默默坚守着当初的信奉。然而弟弟是受人爱戴的人,他却成了叛徒。
史铁生接着分析:
如此天壤之别,细究因由其实很简单:他怕死,怕酷刑的折磨,弟弟不怕。当然还在于,他不幸被敌人抓去了,弟弟没这么倒霉。就是说,弟弟的不怕未经证实。于是也可以想象另一种可能:被抓去的是弟弟,不是他。
精彩的推理到了:这种可能又引出另外两种可能:一是弟弟确实不怕死,也不怕折磨,这样世上会少一个叛徒,多一个可敬的人,二是弟弟也怕,结果呢,叛徒和可敬的人数目不变,只不过兄弟俩倒了个过儿。
史铁生感慨的说:知道世上有这样的人的那天,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呆坐很久,心中全是愕然,以往对叛徒的看法似乎都在动摇。我慢慢看见,勇猛与可敬之外还有着更为复杂的人生处境......看见一颗诉告无处的心随生命的节拍钟表一样地颤抖,永无休止!
是啊,在黑与白、彼与此、叛徒和英雄之间,我们不能马上赞美、立即批判,应该先拷问一下自己,反复追问一下心灵,如果自己处于那种人生固有的疑难,我当如何?
你会发现,所谓普遍的感情、果断的褒贬、理所的当然、社会之美德,不能保证善良和人道。芸芸众生、万千心流,怎能用有限的几个词汇包揽概括呢?
一个社会是否人道、善良,取决于对弱势个体的态度,尤其是那种大多数人关照不到的诉求无处、深夜颤栗的心灵!
东野圭吾和史铁生的写作,才是真正的善良和人道主义!
写作会让你越来越善良,因为写作是对心灵的松绑、对现实的解构,是对细节的点数、对宏大的破除,是对个体的关注、对普遍的的分解。
对,写作在理论上的效果是这样的,可是,写作者也有可能陷入二元悖论:写作的文字温情脉脉,现实的生活却暴跳如雷;写作上人道主义,生活上惨无人道;对别人彬彬有礼,对家人简单粗暴;劝别人宁静淡泊,而自己却名缰利锁;写作能指导读者,却不能安顿自己。
上述的问题需要写作者足够重视、提高警惕,写作者必须心口如一、言行一致、文品与人品高度统一,才会获得尊重和景仰。
衷心希望您的写作让您越来越善良,您的人能如同您的写作一样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