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除了溪里有鱼外,山坑、沟渠、水田里的鱼类也不少。白鲫鱼、塘虱胡子鱼、泥鳅、黄鳝、虾蟹,还有田螺、蚌和多种说不出学名的小鱼。比如方言叫“洋官”类似于乌鱼;“禾角公”就像草鱼的微小版;“狗古鸽”大致是梭子鱼模样。还有一种很有特色的小鱼“平皮”,身扁平,有彩纹和长长的彩鳍,游动起来就像小金鱼,十分漂亮。而且还是水稻田里较多的一种。当时有一位下放到村里劳动的老干部,是厦门水产研究所的,为人随和,故在一次劳动中,曾问过他那小鱼叫什么。他倒是给出了答案说叫“bangke蚌可”,不过是带着浓浓的北方口音说的,因此,虽然记住了他发的音,但却始终没搞懂那小鱼真正的学名是什么。而现在,则是基本难觅其迹了。
夏收之后,是到田间抓鱼的最好时机。一方面这些鱼类跟着水稻一起生长了大半年,也长大了。再就是水稻收割后,田里少了障碍,还有此时田里的水温较高,鱼儿都会聚焦到田坎下的洞穴里,或水较多的地方,因此比较好抓。一般都是中午到田里抓鱼,不用带多少鱼具,拿个小畚箕,带个小木桶就行了。把畚箕对准田坎的洞穴口,用手拍水赶一赶,再提起畚箕,那些塘虱、“平皮”等就抓到了,倒进桶里,就可再到下一个洞里去抓。有的洞穴比较深,可能里面还有曲折,里面的鱼,尤其是塘虱不是很好赶出来。这时就得想点法子了。比较常用的是在洞口周边用田泥进行围堰,把堰内的水舀干,再把洞口的泥土扒掉,这样,藏在深洞里面的鱼就会慢慢地溜出来。有一次,用这样的办法掏一个洞,就抓了小半桶的塘虱,满满的收获!
在山坑沟渠里抓鱼也是很有意思的。那里的山坑其实就是溪的小支流,也是稻田的水源,通过纵横交错的沟渠引水灌溉,整个水网其实是相通相连的。水相连鱼自然也共生,就连我家门前那小引水沟,也都有不少的鱼。抓这些沟渠里的鱼,比较简单,可以直接用操网、畚箕等工具去抓。只是这些地方的鱼以穴居的塘虱、黄鳝、泥鳅为主,还是要排水才能抓。因此,一般都是与小伙伴们合作,对横向的沟渠采取分段围堵人力排水的方法抓鱼;山坑由于弯曲有落差,则采取截流退水的办法。先在下段合适位置固定好操网,再在上段合适的位置,如近邻稻田处进行截流,把水暂时引到水田里。山坑本来不大,水也不是很多,截断不是很困难,就是先堆上石头,再用从田埂上铲来的草皮堵漏,把水截断。源头一堵,水退鱼动。有些鱼直接随着水流落进那预设的网里,还有些鱼会躲在山坑的积水或洞穴里,这时就要大家去过一遍了,把能抓到的鱼抓了,再把那截流的水坝扒掉,让山坑恢复常态。接下的就是分享收获的时间了。
到了秋冬季,天气逐渐转冷,大家也就较少下水了。只是在秋收后,却有一项少不了的“鱼事”活动——叉泥鳅。那时,如果在漆黑的夜晚,看到田间地头上,有几簇明晃晃的笼火在移动,那肯定就是有人在叉泥鳅了。
秋收以后,水田就放空了,要等到来年春天才会进行耕作。空旷的水田,在冬季较暖和且无风的夜晚,泥鳅会钻出泥土,停在水面下,这就给人捕捉的机会。应该是代代相传的缘故,我们这里抓泥鳅用的是特制的小铁叉,由本地铁匠打制。铁叉长三十多厘米,一端有个直径约三厘米的套口,用以接驳木棍以便操作。叉子的间隙逐渐向尾端收窄,但在最宽处也不足一厘米,至末端基本挨近后再呈八字型张开。铁叉有刃口,且平行相对,由上往下逐渐变细,从而使叉子有一定张合的弹性,即能夹住泥鳅,又可便利取下。在叉子套口上接上一米多长的木棍,就是一根完整的鱼叉了。
除了鱼叉外,还有一项是必备的,就是照明。那时用的是“火猫”,即用粗铁线编成直径二三十厘米左右的铁篮,通过三根或四根铁线吊挂到特制的铁把钩上。这铁把也是三四十厘米长的样子,一端有套接木棍的圆口,只是比叉子的略大些,因为要接更长些的木棍,以免让火猫熏灼到操作的人,同时也能照到更大的范围。装填火篮的用以照明的材料,主要是松明。松明是松树因采脂时切割树皮,致一部分油脂渗到木质里面形成的。好的松明,呈腊黄色,有晶莹的质感,有明显的松香味。一般是从被砍掉的老松树的树头、树根上取得的,因此,要费老大劲才能获得松明,有时还是可遇不可求的。
把砍切得大水长短刚好的松明装进小畚箕里,提起挂着装泥鳅小木桶的“火猫”,再拿上鱼叉就可出发了。在“火猫”上挂小木桶不是标配,也可以在腰间挂个扁平状的竹编鱼笼替代。只是挂小木桶有个好处,可以平衡另一端“火猫”的重量,在手提酸累时,还可以换到肩上继续操作。
叉泥鳅最佳时段是在晚上八九点的样子。但傍晚时就要出门,到达目标位置以后,要做些准备,将若干块有大有小的松明放到铁篮里,就可点火了。松明易燃耐烧,一把“火猫”能照亮一大片。左手提着“火猫”,右手握着鱼叉,沿着田埂移动。因冬天水冷,一般不下到田里,只是发现泥鳅较多,叉子又够不着时,诱惑够大才会下去。明晃晃的火光之下,很容易发现泥鳅,而且都是直直的静静地躺在水下的泥土上。这时,把叉子开口位置对准泥鳅扎下,因有泥土的阻力,泥鳅就被夹住并被顶推到叉子的中间,任是再滑溜的泥鳅也是逃不掉的。把夹住泥鳅的叉子放进木桶里,并靠在预先安装在桶口上的铁线一拉,泥鳅就被刮落到桶中了。可以一条一刮,也可以在叉住多条以后再刮,全看现场情况而定。当然在这过程中,还要及时添加松明,以保证足够光亮或防止灭熄。
对着泥鳅身上下叉的位置有点讲究,一般是对准头部下去一点扎下,这位置可靠性最大,但有个问题是叉在这个位置,加上刮在桶上铁线的动作,泥鳅容易死甚至断头。实践多了,就有了经验,下叉时,会根据泥鳅的大小选择位置,比较大的就尽量靠近尾段下叉,小的选路段下叉,保证能叉住,又可以让泥鳅鲜活的时间更长些。因为如果叉得多,又有人要的话,还会拿去卖,因此活的整条的泥鳅自然更好了。
虽说是叉泥鳅,其实也不止泥鳅,还有黄鳝、塘虱,还有其他的鱼,只要看到了,自然也是要下手的。只是对这些不同的鱼,下叉的位置也要有所不同,黄鳝比较长,最好下叉。其他身体大些的如鲫鱼、塘虱等,鱼身往往大于叉子的间隙,没选准位置是叉不起来的,因此,要找准鱼身最窄小处下叉,这样的话中鱼率还是较高的。用这法子曾叉起过较大的鲫鱼和胡子鱼。
等带去的松明烧得差不多,就得收摊了。折腾一晚,一身泥是肯定的,更不堪的是因为松明燃烧时,烟还很多,在叉鱼时神情专注没在意,可回去时一抠鼻孔,会抠出黑乎乎的东西来!当然,这一切随着从灶间飘溢出的油煎泥鳅的香味,都算不上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