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艺术家是怎样的一群人?艺术又有什么意义?本期节目将带大家走进《创造的勇气》,听听心理学家罗洛.梅对创作的思考。
1.反叛者兼创造者
艺术家是在混沌中进行创造,从诸神手中盗火的人。他们先要反叛旧有的秩序,这常常使他们产生罪疚感,而推翻秩序之后的虚无又常常使他们陷入焦虑。然而,他们并没有臣服于秩序,或是逃避虚无的焦虑,而是勇敢地投身混乱,迫使无意义产生意义。
他们面对死亡和虚无,充满了生命的激情,以自己的作品反抗人类速朽的命运。
有创造性的艺术家、诗人以及圣者都必须和我们社会实际存在的诸神(与理想的诸神相反)进行战斗——他们是盲从的神、掌握物质成功和剥削力量的诸神。这些就是我们社会的“偶像”,是被一大群人所崇拜的。
这正是使他们被任何强制性社会所害怕的东西。因为他们就是人类古老的造反能力的承载者。他们乐意使自己从混沌无序中浮现出来,以便使之成为有形的东西。…
这就需要有一种强烈的情绪,一种提高了的生命力…创造性是对不朽的一种渴望…这是一种想要使生命超越死亡的激情。
正如保罗·蒂利希如此美妙地阐明的,他们是以超越上帝的上帝的名义来反叛上帝。…
无论我们可能处在什么领域,在实现中我们都会产生深刻的快乐,这种实现就是,我们帮助形成了新世界的结构。这就是创造性勇气,无论我们创造的东西可能有多么微不足道或多么偶然。
这样我们就可以快乐地说,欢迎您,哦,生命!我们数以百万次地,在我们灵魂的铁匠铺里锻造着人类没有被创造出来的良心。
按照这里提出的这种理论,焦虑就是在交会中出现的自我与世界关系发生动摇的伴随物。我们的同一性感受到了威胁,世界不是我们以前所体验到的那个样子了,而且,由于自我和世界总是相关联的,我们就再也不是以前的我们了。过去、现在和未来形成了一个新的格式塔。显然,从某种完整的意义上说,只有在很少情况下才是如此,但是,创造性交会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自我与世界的关系。我们所感受到的焦虑暂时是没有根基的、没有方向的;它是虚无的焦虑(anxiety of nothingness)。
正如我所看到的,创造性的人可以通过以下事实分辨出来,他们能够与焦虑同在,即便可能会付出不安全、敏感和无防御的高昂代价,借用古希腊人所使用的一个术语,我们把它作为“神授疯狂”(divine madness)的礼物。他们不是要从非存在中逃走,而是通过交会和与之搏斗,迫使它产生存在。他们打破沉静,以求得到回应的音乐;他们追求无意义,直到他们能够迫使它产生意义。
2.感知者兼沟通者
艺术家又是敏感的。创造是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的交会,所以艺术家必须敏锐地捕捉到客观世界的事物,倾听自己的内在世界,才能产生交会使得艺术诞生。而保持敏感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在创造性活动中我们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它是一种交会(encounter)。
艺术家们遇到了他们想要描绘的风景——他们看着它,从这个角度和那个角度对它进行观察。正如我们所说,他们全神贯注于此。或者,在抽象派画家那里,这种交会可能是和某种观念、某种内在幻想的交会,这种交会也可能反过来是由调色板上鲜艳的色彩引发的,或者是由画布上的那种诱人的粗糙的白色引发的。这时,油画、画布和其他材料便成为这种交会的一个次级部分;正如我们所正确认为的那样,它们就是它的语言,即媒介(media)。或者说,是科学家在一种类似的交会情境中面对的他们的实验,他们实验室的任务。
艺术家或诗人的幻想是主观的一极(人)和客观的一极(等待存在的世界)的中间的决定因素。直到诗人的抗争产生了一种回应的意义之后,它才能成为存在。诗词或绘画的伟大并不在于它描绘了观察到或体验到的这种事物,而是它描绘了被它和这种现实的交会所提示出来的艺术家或诗人的幻想。因此,诗和绘画是独特的、原创的、绝不可能被复制的。无论莫奈(Monet)多少次地重画里昂的大教堂,每一幅画都是表达一种新的幻想的新的作品。
交会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强度,或者我所说的激情。在这里我指的不是情绪的数量,我的意思是指投身于其中的质量,它可能出现在很小的体验中——例如,向窗外眺望一眼看到一棵树——这些体验并不一定包含大量的情绪。但是,对于敏感的人来说,这些短暂的体验可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这里所谓敏感的人是指具有产生激情能力的人。
才智很丰富却缺乏激情,在我看来,这个事实似乎是今天许多领域的创造性问题的一个基本侧面。我们通过逃避交会而趋近创造性的方式对这种倾向产生了直接影响。我们对技术——才智的崇拜,成为逃避直接交会时产生的焦虑的一种方式。
一定不要把艺术家的接受能力和被动性混为一谈。接受能力就是艺术家认为他或她自己是活着的,能够听到存在可能讲述的话语。这种接受能力要求要有一种灵活的、精雕细琢的敏感性,以便使一个人的自我成为使任何幻想得以产生的推进器。它是由“意志权力”所强加的权威要求的对立面。…
它要求有高度的注意,就像一个跳水运动员在跳板的末端保持平衡时那样,不是要跳,而是要使他或她的肌肉保持敏感的平衡,等待着恰当时刻的到来。它是一种积极的倾听,关键是要听到答案,警觉地看到当幻想或话语确实出现时所能瞥见的任何东西。它是对开始在其有机体的时间中运行的诞生过程的等待。艺术家有这种时间运行感,他或她把这些接受时期作为创造性和创造的秘密的一部分而予以尊重,这是很有必要的。
3.专注的沉思者
艺术家常常产生“心醉神迷”的体验。那是持续的专注,以及高强度的交会所带来的结果。这也是潜意识浮上水面之时,这样的高峰体验常常让艺术家触及到神性。
这种顿悟从来就不是漫无目的的,而是与某种模式一致的。这种模式的一个基本成分就是我们自已的参与或投入(cormant),这种实破并不只是通过“放松点儿”,通过“让潜意识去干吧”而出现的,相反,这种顿悟就是在潜意识层面中诞生的,恰恰就是在这些领域我们进行了最强烈的意识参与(投入)。
顿悟是在工作与放松之间发生转换时出现的。它是在意志努力期间休息时出现的。
…正如保罗.利科(PaulRicoeur)如此绝妙地阐明的那样,它是我们与自然以及与我们自已的存在的关联中对结构的一种进步的揭示。它是一条通往普遍性的生活方式之路,超越了毫无联系的个人体验,在传统的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取向中几乎完全被忽略的,正是象征和神话的这个前行的方面。
我们把这种提高了的意识确定为交会的特点,是由主观体验与客观现实之间的二分被克服和揭示了新意义的象征而得以诞生的一种状态。这种提高了的意识,这种状态在历史上就被称为心醉神迷。和激情一样,心醉神迷是情绪的一种性质(或者更精确地来说,一种关系的性质,其中的一个方面是情绪的)而不是一种数量(quantity)。心醉神迷是对主客观二分的一种暂时的超越。有趣的是,在心理学中我们却避开了那个问题,马斯洛对高峰体验的研究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例外。或者,当我们确实谈到心醉神迷的时候,我们隐含着轻蔑,或者假定这是神经过敏。
这种交会的体验本身也带有焦虑(anxiety),我不必再提醒你们,在我们讨论了吉亚柯梅蒂的体验之后,艺术家和创造者在们创造性交会的那一刻所产生的那种“恐惧和战栗”,关于普罗米修斯的神话就是这种焦虑的古典的表达方式。W.H.奥登曾经说过,当他写诗的时候,他总是体验到焦虑,除非当他“在玩耍”的时候,或许可以把玩耍界定为交会,在这种交会中把焦虑暂时用括号括起来。但是,如果艺术家(以及后来从其作品中获益的我们其他人)想要体验到在创造性作品中的那种快乐,那么,在成熟的创造之中,就必须面对焦虑。
4.潜意识的探索者兼引导者
(第五章:德尔菲神殿是治疗师)
艺术家是潜意识的探索者,潜意识既包含兽性,也包含着远古的神性。一些艺术作品犹如德尔菲神殿的预言一样,促使人们向内心寻求答案,激发他们的思考;帮助人们去应对潜意识里非理性的事物,而不是逃避和压抑;协助人们去勇敢地创造自我,而不是失去自我。
从严格的意义上说,德尔菲的忠告并不是忠告,而是一些刺激物,促使个体和群体向内部观看,向他们的直觉和智慧请教。这些预言在一个新的情境中提出了问题,以便人们能够以一种不同的方式看待它,一些新的但又未曾想到的可能性便显现出来。这些神殿以及现代治疗,都倾向于使个体感到更加消极。这就是不好的治疗,是对这些神殿的错误解释。这两者所要做的恰恰相反,它们应该要求个体认识到他们自己的潜能,对他们自己以及人际关系的新方面产生启示。这个过程把人们心中的创造性资源开发出来。它使人们转向内部,朝向他们自己的创造性之源。
5.驾驭着激情的形式拓荒者
艺术家一边与局限性抗争,让自发性自由舒展;一边也驾驭着激情,以创造富有活力的新形式。局限性和自发性,形式与激情,理性和想象,两者互相交织。
局限性在人类生活中不仅是不可避免的,而且也是很有价值的。
…创造性本身需要有局限性,因为创造性活动起源于人类对限制他们的事物的抗争。
…创造性产生于自发性与局限性之间的张力,后者把自发性强行转变成多种形式,这就是艺术和诗歌作品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