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科学界和教育界,王梓坤的名字总与两个标签紧密相连:一是概率论领域的泰斗,二是中国教师节的首倡者。这位清瘦儒雅的数学家,以超凡的学术毅力与赤诚的教育情怀,在科学与人文的交织中书写了一段传奇人生。
寒门求学路:一盏煤油灯与三位恩师
1929年,王梓坤出生于江西吉安一个贫苦农家,11岁丧父后,全家仅靠租种薄田维生。初中时因交不起学费,他每天徒步往返20里山路求学,夜晚蜷缩在稻草堆旁,就着煤油灯苦读。班主任高克正老师多次为他垫付学费,甚至自掏腰包接济伙食费。多年后,已是中科院院士的王梓坤仍感慨:“若没有高老师,我可能早成了放牛娃。”
1948年赴长沙考学时,他身无分文,幸得同窗吕润林资助路费,才得以栖身庐陵小学担任临时教员,白天教书,夜晚备考。最终,他同时考取五所大学,选择武汉大学数学系,背着草席与破被入学。寒冬腊月,他仅靠父亲遗物——一件毛衣御寒,手脚生满冻疮仍坚持演算习题,这段经历在他手上留下了终身未消的疤痕。
莫斯科苦读:一本天书与八字的自勉
1955年,王梓坤被选派至莫斯科大学攻读概率论。面对苏联同学扎实的学术基础,他放弃一切娱乐,每日苦读18小时。导师指定的必读书目——美国数学家杜布的《随机过程》,因理论艰深被苏联学者称为“天书”。他初读时一天仅能消化一页,却在扉页写下“精诚所注,石烂海枯”八字自勉,最终通读全书,并在梦中顿悟生灭过程分类难题,完成博士论文《全部生灭过程的分类》,被国际学界誉为“填补了费勒研究的空白”。
留学期间,他放弃暑期游览伏尔加河的机会,甚至戒掉钟爱的二胡演奏,笑称“终生不复鼓琴”。这种近乎苦行的治学态度,让他仅用三年便完成五年课程,成为新中国早期概率论研究的奠基人。
三尺讲台:骑单车的校长与“教师万岁”
1984年,王梓坤出任北师大校长。彼时教师地位低下,殴打教师事件频发。一个冬日清晨,他步行上班时突发灵感,致电《北京晚报》记者黄天祥,提议设立“尊师重教月”并设立教师节。次日,《北京晚报》刊发倡议,引发社会强烈共鸣。随后他召集启功、钟敬文等学者联名上书,仅一个月后,全国人大即通过决议,将9月10日定为教师节。
首个教师节庆典上,北师大四名学生高举“教师万岁”横幅的画面,让他热泪盈眶。此后数十年,他坚持骑自行车上下班,遇到师生必下车致礼,谦和之风成为校园佳话。学生回忆,他总在办公室门口迎接来访学子,谈话时必先问“生活有没有困难”。
万元月薪风波:打破“高知清贫”的桎梏
1993年,64岁的王梓坤做出惊人之举——以院士身份接受汕头大学万元月薪聘任,远超当时教授平均300元的工资水平。面对“向钱看”的质疑,他坦言:“总要有人迈出第一步,让社会看到知识的价值。”此举引发“王梓坤效应”,推动高校人才待遇改革。在汕大期间,他带领数学系获批首个博士点,培养出大批概率论人才。
陋室笔耕:冻疮手写就的科普经典
“文革”期间,王梓坤蜗居9平米阴冷小屋,白天挨批斗,夜晚裹着结霜的棉被写作《科学发现纵横谈》。手指冻溃仍三易其稿,以诗化语言剖析牛顿、门捷列夫等科学巨匠的思维奥秘。该书出版后风靡全国,被列入“百种爱国主义教育图书”,启迪无数青少年走上科研道路。他坚持手写回复数千封读者来信,退回人参等贵重赠礼,只留下几瓶酒自嘲“暖身”。
结语
2021年,92岁的王梓坤仍坚持参加北师大数学讨论班,坐在第一排专注记录。从赣南山村到莫斯科大学,从南开讲台到北师大校长室,他始终以“精诚所注”的治学精神与“百年树人”的教育情怀,诠释着知识分子的风骨。正如他在《科学发现纵横谈》中所写:“真理如星辰,远看像萤火,近看是烈火。”这位数学家的生命之火,至今仍在科学与教育的星空中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