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76年。
静怡一辈子都待在花园山,从未离开过。
她死的时候是幸福还是不幸福,也许谁都不知道。神知不知道呢?
我从小长在长江边上,父亲是打鱼公,母亲做女红。
十二岁那年,我被地痞流氓霸凌。爹娘一向糯软,哪里会有办法,终归还是要生存,还要脸面,只知道告诫我要忍气吞声。
我哭得厉害,崩溃发狂,爹大约是被我哭躁了心,只是吼我,娘背过身去偷偷的抹着眼泪。
我哪管得了那么多,我只觉得有一堤江水的怒气和懊恼,想杀掉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发疯,吓到了所有人。第二天傍晚,家里来了两个修道院模样的人,一白一黑,大约是修女和修士。原来,爹娘拖着二叔在天主教院做工的关系,要把我送到修道院当修女。
“我还记得那个场景”,静怡呆呆的看着窗外,眼珠死死的泛着微黄,“我站在自家门口看着他们,藤树的叶子好绿好绿,夏天的热气渐渐消失,傍晚的凉风真的很舒服。我就像被大雷批啥了一样,心里什么都没有了,什么念头也没了,只剩那一阵一阵的风在我心里、脸上刮过。”
我就这样呆呆的站着,像身体都消失了一样,直到我娘喊着我的乳名对我招手,唤我过去。
“这就是我闺女,可乖可听话了……”
我看着娘的嘴巴一张一合,我使劲听也不见一个字。我看着面前奇装异服的人,我不敢盯着他们的眼睛,就埋着头,恨不得让头断掉,突然瞥见那个修士和修女的裙䙓,一层层的污迹,黑黢黢绿油油的。一阵恶心涌来,但我吐不出来。
地面好像都在旋转,我大口喘着气,哭不出来,就好像唯独自己被透明的钢铁薄膜锁了,里面的空气被慢慢的抽干。
可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不想死,我边喘气边强迫自己发出声音。
我知道,我看着就像一个疯子。一个喉咙发出奇怪声音,心里想着杀人的疯子。
渐渐的,我身体恢复了知觉,修士和修女也已经走了。剩下的只剩爹娘的叹气声。
“我们也是为你做打算,一来怕你做什么傻事,万一那帮狗崽子再找你麻烦……二来你这将来也不好说人家,与其受苦,不如去修道院吧。眼下时局也不好,说打仗就打仗了,你去那也是个保全。”爹在藤树的小板凳下,边抽烟边说着话。
我边断断续续的听着,边走进屋坐在床边,除了哭,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哭着哭着便睡着了。夜里,也不知是几点醒了过来,像是着了魔似的。我悄悄起身,一件一件的收拾我的衣服,在米缸里挖出家里存的积蓄。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循环往复,我不能去,不能去不能去……
不能去那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地方。
收拾好包袱,根本不知何去何从,一踏出房门口,就在撞见了了八岁的胞弟,他穿着小裤衩背心,揉着睡眼,跑过来抓着我,咬着我的手说,“姐姐姐姐,带我嘘嘘嘛~”。
我还没回过神来,他突然哇的一声哭啦,“姐,你要去哪?这个包袱都是爹娘出远门才用的!姐,你别走!姐,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他小小的身体抱着我,摇晃着我,哭的一发不可收拾,泪水蹭满了我全身,“姐,你别走,我求你啦,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这一闹,爹娘都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