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给学生，并不丢人

文  郭春

一

元旦过后，公司里要进行人事调整——这是很久以前，你就曾向我提起过的事情。 当时你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你说你不指望“高升”，但是对于保住自己现有的职位，你是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的。于是你思想上没有任何压力，下了班依然磨蹭着到我这儿，跟我吹牛聊天，说些自编的段子和冷笑话，兴致所至，还拉我去酒吧，两杯酒下肚，你红光满面，你说你心里高兴，一定要不醉不归，就当是给自己提前摆的庆功宴，一定要吃得开心、喝得尽兴…… 你的豁达、开朗、大度，大敌当前依然冷然面对的精神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说：“都火烧眉毛了，你还面不改色，心不跳，这是啥时候修成的功底？” 你说：“做什么事情都要看实力，有了实力便坐而不乱，静观其变，就可以静候佳音，你的人生自然会敞开大门，一帆风顺……” 你说这些的时候，我信你，你在厂里干了多年的生产部经理，一切轻车熟路，生产难题到了你的手上，你只要稍作指点，一切便会迎刃而解…… 可我还是有些担心和顾虑，这个世界什么都会发生，到手的凤凰也会飞，前些日子，一个小伙与姑娘谈恋爱，送了彩礼，下了聘金，眼看着要结婚了，可姑娘却跟别人私奔了。我好心地对你说“为了安全起见，你是否也活动活动，向上司送送礼……” 你说：“那是脱裤子放屁……在厂里那么多年，人家不至于连这点交情都𣎴给吧？” 你的话让我也吃了定心丸，以至于对你不再怀疑，也深信你一切都会顺利。 后来又听说与你竞争的是你的学生，他在厂里之所以能站稳脚跟，是你手把手地一步一步带出来的，一个毛头小伙子，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后生，哪有多少资本跟你争？光经历就能把他吓退……” 那些天，你我都乐呵呵的，似乎一切都成定局，似乎我们有百分之百的胜算，百分之百的把握，生产经理的职位依然是你的囊中之物…… 人生有许多次意外，每每预定了目标，可运行的痕迹偏偏会偏离轨道，就像平静的海面会掀起狂澜，阴沟里有时也会翻船……这次人事调整你最终落选，公司高层看重了你的学生，而你却成为了学生的助理。 公司给出的理由很简单，说你不缺经验，但你缺少了年轻人那种闯进和创新，相对经验来说，改革和创新更有生命力、说服力和竞争力…… 那些日子你脾气很坏，在我面前从未说过大话的你却也对我指手划脚、骂骂咧咧的，本来就好酒，那些天你更是天天以酒买醉…… 你想辞工，你说输给学生很丢人，可是背负着养家糊口的责任，你怕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拿不到高薪……所以你把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到了老婆、孩子身上，你说是他们束缚了你的手脚，你说公司已不在乎你，可你还要厚着脸皮赖在那丢人现眼的……本来和和睦睦、恩恩爱爱的家庭，被你弄得乌烟瘴气、满屋愁云，妻子背着你以泪洗面，孩子见着你躲得远远的，偷偷地悄悄地说你成了魔鬼…… 你喜欢看体育比赛，这是你平时最大的娱乐和爱好，赛场上激烈的角逐才会使你心情平静，忘掉心底所有的忧虑和悲伤……那些天，只要你在我房间出现，我便有意无意地会把电视调到中央五台…… 我说，人一生的奋斗和拼搏就像是参加一场又一场的运动会，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运动员，是全国纪录，亚洲纪录、世界纪录的保持者和创造者，每一次纪录的诞生都赢得了无数的掌声和喝彩声，那是振动人心的时刻，我们每个人都忘我地鼓掌和欢呼，流下激动的泪……当我们创造纪录的时候，我们应该对以前纪录保持者说声谢谢，同样有那么一天，当我们创造的纪录被人打破之后，我们是否应该也送上祝福和赞美？ 输给学生，并不丢人，这是我读初中时的语文老师说的，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 二 我初中时的语文老师是个很有趣的人，他尤其喜欢教作文，常常组织我们参加各种初中生之类的文学赛事。 那次市日报副刊举行“我的父亲母亲”主题征文，语文老师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们，然后那个星期的作文题目改成了《我的父亲母亲》。 语文老师身先士卒，他首先自己写了一篇《我的母亲》的文章，然后字字带血，声声带泪地在课堂上朗诵，文章写的是他母亲的故事，他自小丧父，是母亲含辛茹苦地把他带大……整篇都是母亲如何如何受苦，如何如何受累，日子是如何如何的伤悲…… 而我也写了一篇《我的母亲》，我写的是生活琐事，说母亲未上过学，但知道读书的好处，知识的重要，她虽然不迷信，但在我刚上学时，还是为我煮了两个鸡蛋，用一根筷子穿着，然后交给我，让我吃，说这是一百，吃了，今后考试就能科科考一百，得满分了……还有除夕夜，母亲会让我们看书、做作业，直到鸡叫三遍，天色微白……母亲会一直在旁守着，不许我们偷懒、不许我们瞌睡……母亲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来教育我们，对于我们这些孩子来说，读书是头等大事，是新年开始就应准备好的，而作为父母，新年伊始就该为孩子的学费而辛苦操劳……那篇文章虽然带着孩子的天真和稚气，但却不雷同，写出了新意……最后老师发给我们方格稿纸，让我们工工整整地把文章誉抄在上面，注明姓名、学校和地址——这是我们第一次投稿，很开心，很高兴…… 结果我的文章被刊登，而老师的作文被退回，那些日子，老师拿着报纸四处宣扬，他还说他的文章没发表，他输给了学生…… 有人悄悄地提醒他，作为老师这事就不要四处张扬了，那样伤了自尊，而我的老师却理直气壮地说，“输给学生，并不丢人；输给学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如今老师早已退休，每次回家去拜访他，他还像当年一样牛劲十足，总爱出些作文题，让我再次与他比拼……裁判是周围的邻里乡亲，而每次凭着我多年写稿发文的经验，他每次都是输……然后我们喝酒聊天，异常开心。 还有我的一位小学老师，当年他把三尺讲台让给他的曾经的学生的时候，他还正当中年，精力旺盛……他从教师的队伍退出，而在学校里看大门，他退出的原因很简单，他说不准普通话，他说他还呆在讲台上会害了孩子们…… 三 输给学生，并不丢人。 试想想当一个当年跟你学自行车的孩子获得自行车比赛的冠军的时候；当曾经跟你学写作的孩子如今成为作家的时候；当那个跟你学绘画的孩子成为画家的时候；当那个跟你学手艺的孩子拥有了自己的公司的时候……你是否应该开心和自豪呢？ 人生是一个竞技的舞台，我们是踩着别人的肩膀跳过来的，同样有那么一天，别人会踩着我们的肩膀跳过去……所以我们要不断地努力，不断地超越自己……但是因为时间、年龄、精力，以及一些无可预知的原因，我们时常会被人超越，但是也不要过份地伤心和难过，只要我们还在努力，只要我们还在默默地付出，我们还会有属于自己的舞台，还会找准自己的位置，摆平心态，在新的岗位，新的领域，我们依然会取得成功，做出成绩…… 你又开开心心地去上班了，写下此文，我送给你最美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