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小时候一块长大的德林哥来郑州送孩子上学,我俩聊了一整夜,说的都是过去的事。
我俩差不多有3年没见面了,偶尔电话里聊一阵儿,也是总觉得不过瘾。
这些年,我在外漂泊,偶尔回一趟老家,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离开了才想起还有好多人没见面。没办法,我这人就是乡情太重,对家乡的一草一木都割舍不下。
德林哥来了,我俩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其间,想起了好久没见的旦奶奶。
“她怎么样了,现在?”我问。
“她身体好啊,还是闲不着,老人闲不着身体就好。”德林哥说。
“老太太有八十几了吧。”
“有,八十五岁得多,是咱庄最年长的老人了。”
“真好,老太太人善良,善良的人就该长寿。”我说。
其实,我和村里大多数人关系都好,每次回去都要串串门,拉拉家常,说说闲话,所以,每一次回家都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对于旦奶奶,我有一份额外的亲情。
那一年,我考上大学,入学的前一天晚上,旦奶奶来到我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钞票塞进我手里,说是给我的盘缠,别嫌少。
老人走了我才看见那是5块钱。
5块钱,现在少得不值一提,但那个时候,5块钱有可能是老人家能拿出最多的钱了。我记得上高中的第一年,一学期才花了不到10钱。
事实上,那5块钱是我收到的唯一一笔资助,即使我的叔叔、姑姑、舅舅,也没给我一分钱——但我不怪他们,那个时候,大家都太穷了。
旦奶奶那5块钱,我怀揣了大半年也没舍得花,在我眼里,这不是钱是一份亲情,应该贴身珍藏着。那时,母亲刚去世不久,我情绪一度比较低落,许多事都搁在心里,放不下。
对旦奶奶,我自小就有一种亲近感,虽说我们两家算不上亲近。
老人家是标准的庄稼人,为人和善公道,说话从不大声,更不会像有些女人搬弄是非,因此,威望在村里一直比较高。这样的人,在那时的农村并不多见。
我们两家关系一直比较好,可能和我们两家都比较重视教育有关吧,旦奶奶有两个女儿考上了大学,而我家则有我和姐姐跳出了农门。我们村后来走出好多大学生,差不多是周围十里八村出大学生最多的一个,甚至还出了三个博士、五个研究生,不少老人说和我们两家开了一个好头有关。当然,这种说法我很受用。
或许更早地感受了供养大学生的不易,或许天然觉得亲近,家境并不富裕的旦奶奶,才会在我入学的前一天给我送去5块钱。这件事,我将终生铭记。
十年前,旦爷去世,在县城工作的二女儿怕旦奶奶寂寞,就把她接到城里,才住了一星期,老人就吵着要回去,说不习惯,没办法,二女儿只得把她又送了回去。
旦奶奶有两个儿子在农村,轮着奉养老人。但据家里人讲,大多数时候仍然是老太太一个人独自居住。
有一年我回家,趁晚饭后的功夫去看她,竟然发现她一个人在黑灯瞎火里洗衣服。那时,老人家已八十出头,闲不住的人就是这样。
每次看望老人家,她都会拉住我的手好久不放,说话时一口一个“乖”的叫着,告别时我鼻子都是酸的,得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后每次想到旦奶奶我都会生出一种愧疚感。或许因为我认为做人得学会感恩,而我做得并不够好吧。“老人家身体怎么样?还扎实吗?”有时我会这样问自己。
这些年,随着年岁渐长,我心态比过去平和了很多,对得和失也看淡了很多,但是对旦奶奶以及家乡的那份亲情,却与日俱增,粘稠得化不开。
那夜,我对德林哥说,我计划今年抽空回老家小住几天,坐坐日渐荒芜的老屋,听听村头池塘的蛙叫,再走走小时候走过的路,当然我也会去看旦奶奶的。(2009年8月18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