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山村旧事

“从脉象来看,寒儿这孩子的气血已然平稳,面色也比昨日好了许多。还有便是这胸口的伤口,竟有愈合的趋势,老夫年过半百,也看过不少医书,却是从未见过如此神奇之事。”

丁书全说话间合上卢寒的衣领,又掀开被子,看了看卢寒的右腿。腿上一些细小的伤口也是出现愈合之状,淤青的消退了许多。捏了捏那伤口下原本碎裂的骨头,竟是也长在了一起。

似是被丁书全捏疼了,卢寒眉头皱了皱,随后口中便是哼哼低吟着。

丁书全收回手,盖好被子,对着李巧尴尬地笑了笑,“不是老夫医术不精啊,是这孩子有神灵眷顾,可真是好命的小子。呵呵呵。”

看着丁书全笑出来,李巧自然知道卢寒的伤情已经好转了,卢寒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眉宇不由舒展开来,内心也瞬时畅快了许多。

是日当夜,依旧是黄越守在卢寒床边,只不过是在一旁打着瞌睡。

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卢寒也有了反应,微微睁眼,扫视了周围,看见了那守在床前打着瞌睡的黄越。

“水,水......”卢寒口中干涩,浑身无力,此刻的声音也是细弱蚊蝇。想伸手去够这个不尽责的看护人,竟是连半分力气都使不出。

“阿越,水,阿越,听见了吗?......喂~”卢寒使出全身的气力喊着眼前这个家伙,这家伙却是双目半阖,脑袋似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恍若未闻。

“玛德!要渴死在这小子手里了!”口干舌燥的卢寒这般想着,无奈闭上了眼,隐隐感受到了昨晚面临老虎时的绝望。

好在不多时,黄越一个猛点头中惊醒。看到依旧双眼紧闭的卢寒,黄越杵着下巴,不由担心起来。

“怎的还没醒?”

心中这般想着,黄越看到卢寒的手露出了被子。起身给卢寒拉了拉被子,再抬眉看到卢寒的脸时,只见卢寒那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也不言语。

黄越顿时吓了一跳。

“嘿!你小子在这等着呢?故意吓我是不是?醒了还要装死。”看到好哥们醒了,黄越自然十分兴奋,但嘴中还是一如既往地调侃起来,一副完全不介意刚才被惊吓的样子。

卢寒气的翻了翻白眼,好一会才从嘴里蹦出两个沙哑的字,“水呀!”

......

“丁叔,您看,这......”李巧将丁书全引入卢寒的房内,只见卢寒正端着一碗糖水吸溜吸溜地喝着。

丁书全揉了揉老眼,眯着眼又凑近看了看,抢过卢寒一只捧碗的手把起脉来,又推开卢寒的眼皮瞧了瞧。

卢寒身子依旧虚弱,看着这个平常严肃的老头现在如此失态,不由弱弱问道:“丁爷爷,您怎么了?”

丁书全没有回应,在狭窄的房间,捏着半白的胡须来回踱步。李巧摩挲着肚子站在一旁,看着老人家的样子,也是不知所措。黄越倒是没觉得什么,时不时讨好似的给卢寒碗里倒上红糖水。

“寒哥,这红糖水平常我是舍不得喝的,你可得记着兄弟的好。兄弟不好的地方,可得原谅则个。”黄越每倒一碗都得说一句这样的话。

卢寒开始还在想这小子以前背着自己干什么亏心事,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后踢一脚了事。若是大事的话,又会是什么呢?

“小寒呐,你现在感觉如何?”来回走动的丁书全终于停下脚步,回应了卢寒方才的话。

卢寒咽下口中的糖水,感受着身体,好一会才说道:“胸口疼,脚疼,一直觉得饥渴,现在吃不得硬食,大娘煮的红糖水倒是挺好的。”

“还有呢?”丁书全追问道。

“还有,还有,就是左脚大脚趾有点痒,可是我够不着......”端着碗卢寒话音越说越低,把头埋进碗里又喝了一大口红糖水。

一旁黄越的表情却是不自然起来,“那个我去再帮你熬点糖水哈!”于是捧着空了的陶罐飞快地跑出门去了。

“有啥不好意思的,大娘帮你挠挠。”李巧笑着把手伸进了被窝,随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接着掀开被子,便看到了卢寒大脚趾上的那枚圆环。

屋内三人都朝门外方向看了看,想到方才那个突然溜走的少年,眼下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已心知肚明了。

李巧尴尬地笑了笑,“我回头教训他,哈哈,回头教训!”说着便顺手去摘那枚圆环,却是怎么也摘不下。卢寒咬牙忍着疼痛,任大娘拨弄,倒是没有吱声。

“匪夷所思,真是匪夷所思。早间来时,老夫觉得寒小子的伤情转好,已经是神灵保佑。可此刻来看,这简直就是神灵显灵了。小子,你莫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向严肃的丁书全此刻竟问出这样的问题,让的卢寒等人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醒来便觉得饥渴难耐,便喝了不少红糖水。”卢寒讷讷而言。

“好,好,好,哈哈哈!”丁书全连说三个好字,便抚着胡须开怀笑了好一会。

“那便只是上天眷顾了。黄家娘子,寒小子脚上的那环不必在意,等他自己好全了自己弄去吧。眼下寒小子要的便是多吃多睡,照如此下去,十日之内便可下床了。”丁书全平复心情后,留下几袋药包,在吩咐好服用方法后,便笑呵呵地出门了。

冬日里的晴天,若是无风,那也是暖和的。

黄越家位于安丰村村头,村头有路蜿蜒而出,是通往山外的路,走一日半的山路,途经一个名为回龙镇的镇子,再有半日水路便算出了山口。

安丰村村尾的路往西,是通往后山的,后山过去有道瀑布,瀑布水流将黄岭(安丰村所在的山岭)与骨山分隔开来。骨山山高林密,人烟绝迹,却也是猎户收获最多的地方。

此刻就有一行七人的猎户小队扛着不少猎物正在渡河。其中四人正扛着一根吊着老虎的横木嘿哟嘿哟地挪动,老虎已然断气多时,其肋下的血洞在流水的冲击下,一片鲜红随即荡漾开来。

一人背着七八只山鸡,腰间缠了五六只野兔的汉子在前头探路,手中的木棍在水中探着,不时拐个方向。

“听说山外皮子涨价了!”一抗虎的黑脸汉子说。

“听说米价也涨了!”前头探路的汉子接道。

“天应,你说这畜生皮能卖多少?今年的天格外冷咧,那些山外的老爷们不得出高价买回去!”黑脸汉子对着另一侧抗虎的黄天应问道。

“方头!卖再多钱,也是浅道拿大头。若非浅道兄弟,咱这一趟怕是要折人手了。”黄天应说道。

“那是那是,嘿!浅道,大恩不言谢!我方头欠你一条命!”名为方头的黑脸汉子歪头对着断后的卢浅道说着感谢的话。

卢浅道个子在几人中个子最高,此刻身上也是背满了猎物。一向面容冷酷的他此刻也是露出笑意回道:“这话一路都说多少遍了?没说烦,我都听烦了。诺,耳朵都起茧了,再说都是一起出来的邻里,可别再说什么见外的话了。”

“哈哈!是哩是哩!不说了不说了,哈哈哈!”方头哈哈大笑。

......

一行人上岸后,又是行了半日,才到得村里。村里有把子力气的上前搭手帮忙,分担一些重量,大家将猎物先统一搬至黄天应家的院中。

大家都说笑着,夸赞此番的好成果。尤其是扛回了一头老虎,那可是好些年都没有的事了。

卢寒躺在床上喝着难闻的中药,也听见外边的声响,知道是爹回来了。但是腿伤依旧没有好利索,不能出去了。

一旁的丁书全同样听到了院里的动静,但眼下依旧专心地给卢寒腿上施针。

此乃丁书全平生见过最神奇的事情。一个已经无力回天的孩子,居然在短短三日,便恢复到能吃能喝的状态,看这情况,再有数日应就能下地了。

尤其是卢寒的这条右腿,现在露在被子外,布满了数道伤口和淤青,但相比于三天前的样子,此刻看起来还算正常。

三天前的晚上,丁书全敢断定即便人活了,这条腿也注定废了,这膝盖处的几块骨头,都是碎的。自己当时隔着皮肉,勉强把几块碎骨尽量拼在了一起。没成想此刻再摸,那几块碎骨已经长在了一起。

若非上天显灵,还能作何解释?面对如此神迹,即便此刻外面再热闹,即便是皇帝亲临,老人都没有兴趣多看一眼。

银针已经施完,一旁燃起了炭火,屋内还算暖和。突然,房门被猛的推开,火盆里的炭火晃了晃。冲进来的是一个神色慌张的汉子,正是卢浅道。

“爹!您回来啦!”卢寒笑道。

卢浅道皱了皱眉,看了看儿子那扎满银针的腿,又看了看丁书全老人,见老人也皱着眉看着自己。

“把门带上!”老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呃,诶,好嘞!那个,我,那个村里人跟我说寒儿他,他出事了。所以我就急了点,丁叔莫怪,莫怪!嘿,嘿嘿!”

方才还在院中从身上解下猎物的卢浅道,本想唤儿子回家拿套干衣物,给自己换上。却被一个村里爱说闲话的乡亲告知儿子被虎伤了。

被虎伤了可不会是小事,吓得卢浅道简单问过李巧后,便迅速跑进房间来,此刻下半身依旧是湿哒哒的。看到儿子状态,除了那腿外,精神气似乎还正常,内心的紧张才慢慢放松下来。

“爹,脱了衣裳,快些上来!”卢寒笑着指了指父亲的裤子,又拍了拍身旁一侧的被子。

卢浅道看了一旁又皱起眉头的丁书全一眼,嘿嘿一笑。

老人板起脸,道:“这等冷天还下水,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老来卧床不起,便只能指望你这大命的儿子来照看你了。”

老人说完,便起身往屋外走去,他也知道这对父子此刻应有许多话要讲了。

父子之间哪有什么话讲,将这些天各自的情况说了一遍,便是长时间的沉默。沉默的时间一长,便是会响起鼾声。外出狩猎这些天,卢浅道的确是疲倦极了,倒的暖和的床上便不受控制的陷入沉睡。

院里院外都是热闹的,几只猎犬在雪地中欢快地奔跑,远处的山峦苍劲有力,如同沉睡的巨兽。

的院子里,壮硕的汉子们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早已换上了干爽的衣物,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他们的脸上略显疲惫,但更多的是成就感。他们手中的长矛和弓箭被妇人们收拾在一旁,反射着火光。

妇人们忙着剥皮和分切猎物,她们的手虽然冻得通红,但动作却敏捷熟练。几个孩子们兴奋地在院子里拿着几根野鸡毛互相追逐。

“越哥哥,你看,是不是我的羽毛最长?”

“越哥哥,我的才是最长的!”

“都长,都长......诶!这是开水,你们慢点呀!”

黄越除了要应付几个淘气鬼外,还忙着架锅烧水。铁锅下面的火苗在干柴的噼啪声中爆出,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越蹿越高,随着黑烟窜入那碧蓝如洗的天际。

冬日里闲逛的村民也是闻声而来,双手藏在袖中,倚靠在院栏上,看着院内忙活的妇人和闲谈的汉子。

“嘿!方脸,这次可收获不少?媳妇可有着落没得?”院外的一个瘦高个冲着院内烤火的方头打趣道。

“没得,没得!年后再说哩!”方头倒也不介意对方喊自己方脸,因为自己脸确实是方的,标准的国字脸。

“是哩,方头为了娶东湾岭的杨家的闺女,攒着钱哩!”一旁有人附和着接话。

“东湾岭的杨家?杀猪的杨大锤?他家的闺女能有啥好的,方头啊!俺回龙镇有家开裁缝的亲戚,他家女儿才好哩!”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1,948评论 6 492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0,371评论 3 385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7,490评论 0 348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6,521评论 1 284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5,627评论 6 38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9,842评论 1 290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8,997评论 3 408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7,741评论 0 26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203评论 1 303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6,534评论 2 327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8,673评论 1 341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4,339评论 4 330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9,955评论 3 313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770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000评论 1 266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6,394评论 2 360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3,562评论 2 349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