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太阳特别大，35°的气温，我手里拿着刚刚捡便宜得来的梦龙雪糕，嘴角被巧克力外皮染得黢黑，站在树荫下，头顶烈日的认真惆怅。
我遇到了一件非常伤感的事，伤感到我嗦一口雪糕，都要叹一口气的地步。
这时我一个朋友突然来到了我身边，我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他，他是我两年前在去成都路上碰到的一只鬼朋友，长着一副吊梢眼，名叫老李。
老李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没有自带阴气，但文化底蕴深刻我心底，看到他我还是觉得通体凉快了一点儿。
我两眼含泪，一口抿掉冰糕棍上最后一丝甜味，以咏叹调感慨说：“你是来安慰我的吗？朋友！”
老李果断摇头，“我听说这里有个好玩的店，所以找你一起去逛逛。”
我将冰糕棍扔进身侧的垃圾桶，用手背抹了下嘴，当即决定跟老李走。
“今天好像是工作日。”他说。
我猛地转头看着他的眼睛，“别说我的眼泪你无所谓，不想看我痛哭你就立刻闭嘴。”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我其实是非常想让他仔细问的，因为我！心中有汹涌的苦水，急需倾倒！
老李一迈腿，指着前面十来米远的一座寺庙，“就在那里。”
“……”
妈的。
“什么店会开在寺庙里？而且你是一只鬼吧，为什么这么堂堂正正的就进了寺庙大门啊。”我吐槽道。
刚说完，没成想老李没被阻拦，反而是我被寺庙门口扎着高马尾、一手拿着瓜子一手刷抖音的年轻妹妹拦住了，她放下手机，往桌下掏着什么，另一只手捏着瓜子朝我挥舞，示意我停下。
“麻烦登个记。”她终于呸掉嘴里的瓜子壳说，原来她在桌下摸的是体温测量仪，我还以为她要拿桃木剑为民除害，斩了老李呢。
“36.3度，姓名，电话，身份证，来访时间，其他不用填，可以了。”
这个寺庙地方不大，但名字取的特别霸气，叫万佛寺，我奇了怪了，“这占地面积百多平米的四层小楼，真能装下一万个菩萨？”
走在前面爬楼梯的老李撅着个屁股转身，吊梢眼充满不屑，“佛在人心里，装一万个算什么，你到底是不是人了，怎么能问出这种鬼都不会问的问题。”
“我发现半年不见，你变杠不少啊朋友。”
老李回过头继续往上，“早跟你说过，我们鬼没有实体，是意识，交集方式是灵体网络，意识是不会定性的，我这不是变，我变就是不变。”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还待继续吐槽，迎面碰上一个穿着一身布衣长袍的大师正站在楼梯拐角，似乎是想下楼梯，但这寺庙里装的佛太多，给人留的路就窄了，一段楼梯只有一米不到的宽度，大师明显是在等我先上去。
我立马三步并作一步跨完，笑着冲大师点头致谢，大师也满目和蔼对我微笑，转身下楼。
真好啊，一时间我的内心充满的安静的感觉。
“就是这大师怎么是个女的？这不是……万佛……寺么？”
老李说：“因为万佛寺是尼姑庵，你真的是本地人吗？”
我：“……不是哦，其实人家是台湾人来重庆玩的啦，你这个鬼真的很机车诶。”
老李：“……”
“到了。”老李推开一个小门，里面是间昏暗狭小的不带窗户的屋子，只有供台旁两盏电莲花灯亮着。
我看着那供台，惊了，“这台子上竟然同时摆着……送子观音、财神爷、弥勒佛和关二爷，为什么要把它们摆在一起啊？虽然仔细想想其他寺庙好像也这样，但就是突然感觉好奇怪。”
“奇怪？”老李伸手去掀供桌后面的黄布，“哪里奇怪，人们的寺庙供奉的就是人自己，一点都不奇怪。”
“什么意思？”
黄布掀开后，露出一个小道，按理来说，这个小楼的位置，墙背后就是外面的马路了，怎么会还有条道，这也太不唯物了，我惊讶得连最近的郁闷都尽数散去，只剩下好奇，跟着老李就钻进了黄布后头。
沿着黑黢黢的小道走了大概七八米，里面就亮堂起来，像进了洪崖洞哪个店面似的，装修带着一股全国连锁土特产店的味道。
非常俗，是比土特产还土的奸商的气息。
“欢迎来到86号情绪特产店，我们这里卖的都是好东西，跟别人家绝对不一样。”
坐在柜台后玩手机的男人一见我，就迎了上来。
“美女是第一次来这儿吧？”男人满脸热情，引我去看柜台和展架上的商品。
我看了老李一眼，这个奇奇怪怪的奸商竟然看不见鬼，莫非是普通人？
奸商上下打量我，神色未变，但我敏锐的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是在看我有没有钱，而且肯定已经完全看出来我全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没超过二百块的事实了。
他从柜台后面的地上抱起来一个装着红色液体的玻璃坛子，放在柜台上，介绍道：“这是二斤‘愤怒’，嚯，这个分量，比把五头斗牛扔进人民大礼堂的劲儿都大。”
我：“？？？”
奸商见我一脸懵逼，不得不解释笑话，“人民大礼堂里边儿红的多啊，把牛扔进去还不翻了天了嘛。”
我：“……啊，哈哈哈，好好笑哦，这么厉害啊，这得多钱啊？我可没钱。”
就在我以为奸商会摆摆手说他不收人民币，而是要玩儿等价交换那一套的时候，奸商竖起了两根手指，“只需要200块，便宜吧，真的，特便宜，我真就不是那种奸商，就算我这是垄断行业，这话有点儿说大了啊……但是！你可没见过别家卖情绪的店吧，是不是？但我就从来不加价，物美价廉，二斤‘愤怒’，就卖你200块钱，我去，这纯粹就是搞慈善啊！你说是不是。”
这老板真是太有奸商味儿了，而且表演好浮夸啊，我喜欢。
我都顾不上去看老李在四处转悠什么，接着奸商的话应道：“有点夸张了老板，可是你这‘愤怒’能用来干嘛，喝了可以延年益寿？”
“诶，不懂了是不是，你等着，我给你说不如你亲自体会，我给你接点儿你尝尝，你试了就知道这是好东西。”
奸商转头进里门找杯子去了，老李凑过来跟我一起看那红彤彤的“愤怒”水。
“这是辣椒水吧，加了添加剂那种。”我说。
老李摸着下巴道：“不是，这好像真的是情绪。”
“人脑子里那种情绪？”
“嗯。”
“妙啊！”我赞道。
“妙吧？”老板拿了杯子出来，小心翼翼的给我倒了小半杯，那种喝茶的小白瓷杯子，量很少，只在杯底铺了一层浅浅的红。
我一时也没想太多，仰头喝了，品了品，有点像带温度的可乐，是那种有一些烫嘴的温度，却一点也不会让人讨厌，没那么甜，但是更刺激，好喝，还想喝更多。
“怎么样？还行吧？现在心里是啥感觉？”
我做了个深呼吸，平静道：“有点儿想发脾气。”
奸商愣了一下，看我一眼，“再来点儿？”
我把杯子递给他，又喝了小半杯。
“现在呢？”他问。
我想了想，缓慢地说道：“想把杯子扔你脸上，把你的头按进罐子里。”
奸商有点惊讶了，又给我倒了一杯，这次比前两次加起来都多，喝完之后屋里没人说话，他看我，我看他，我在脑子里意淫了五分钟之后，轻轻挥开他伸过来拿茶杯的手，把杯子反扣在柜台上，“不行，再喝下去我就真得赔钱了，我没钱赔。”
奸商情不自禁拍了拍手，一脸赞叹，“有点儿厉害，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喝了这么多，还能被贫穷克制住不发火的。”
“不说了。”我憋着一股气，又想摔东西又想哭，摆手道，“真的太穷了，但是又没有穷到豁出去不管不顾的地步，唉。”
奸商握住我伸出来的手，使劲捏了捏，又上下摇晃了两下，感动地说：“我懂你！”
随即放开手，把那罐“愤怒”搬走，摆上来一坛橙色的水，“二斤‘愉快’，真的，痛苦的人就需要这个，我完全懂，知道吧，谁没点不得和外人说的苦痛和寂寞呢，那就得来点‘愉快’，这稍微贵点，600块，尝尝？”
我此刻看着奸商脸上的油光，恨不能给他一拳，知道是那“愤怒”的后劲太大，连忙点头，说不定这“愉快”能抵消一下。
他这次给我倒得稍微多些，虽然这“愉快”更贵，但奸商似乎还有点儿良心，没像上次那么抠。
一杯“愉快”下肚，我当即绽开一个明媚的笑脸，奸商也跟着我笑了，下一秒，我就把手里的茶杯擦着他的头发扔到他脑袋后面的柜子上！
“砰！”
白瓷杯和玻璃窗双双稀碎。
“卧槽，要赔钱了。”我第一反应是这个，因为我下手还是有准头的，扔的时候就没打算往他脸上扔，不然肯定会更加恐慌。
第二反应是双手抱胸后退三步，冲着奸商怒骂：“你是故意的！我不赔！你卖这个的不可能不知道‘愤怒’加上‘愉快’感会让人放纵，你还让我两个一起喝，你是故意的！你下套！我肯定不会赔钱的！大不了叫警察，这玩意儿完全有可能是毒品，而且你卖这个你有资格证吗！”
第三反应是摸出手机，“算了，我认倒霉，500块钱以内都好说，超过500块我也赔不起，可以扫支付宝吗？”
“……”
奸商脸上的表情几乎裂开，随后满脸感慨的闭上眼，说：“你是真的穷。”
我一脸苦逼：“真没钱。”
奸商稳了稳，下定决心一般说：“好！看在你这么对我胃口的份上，我买你一份成功套，我给别人配那不仅是材料价格翻倍还得收人工费的，我卖你就卖你一千块成本钱！”他搬走“愉快”水，又从地上抬起一个长长的木头盒子，一打开，里面是好几坛不一样颜色的水。
“成功，就是要克制自己天性当着的怠惰、懦弱、自卑等等不好的东西，俗话说得好，坚持之后你不一定能成功，但不坚持你一定不能成功，看看这套情绪成功水吧，这坛红色和橙色，你见过了，是‘愤怒’和‘愉快’，这紫色的，是‘恐惧’，恐惧知道吧，别小看这恐惧，其实有大用，你说你上班想偷懒的时候，晚上回家浪费时间的时候，你来一口，那不得多提神醒脑，还有这个，这瓶蓝色的，是‘痛苦’，不想喝‘恐惧’，来点儿痛苦也好啊，然后在认真看书学习工作的时候，来点儿精神奖励，喝‘愉快’，那好习惯养成都用不了21天，最多3小时就养成了。还有这个，这瓶褐色的，知道是什么吧，是‘厌恶’有时候因人而异，也会有点儿‘瞧不起’人的感觉，反正都差不多，你给懒散的自己下点儿‘厌恶’，诶！我说真的，你这么一整，你说出任CEO，迎娶白富美，那还能只是梦吗？你都这么努力了，是吧，人就是要努力啊，只有努力了你才能去指责那些天赋异禀的人呐，知道吧！”
卧槽……
我看向老李，“这不太妙啊……”
老板不解的看我，“什么不妙？”
“赤裸，太赤裸了……”
老板：“？”
“别人是要钱，你这是要命啊。”
我指着那些瓶瓶罐罐，“怎么可能呢，情绪怎么能直接贩卖呢，200块钱，二斤‘愤怒’，我刚刚喝的有二钱吗？我就想揍死你了啊。我哪里控制得住自己什么时候喝什么啊，我要是买了你这套东西，不出一个月，人就死了吧，因为放纵愤怒，因为被愉悦绑架，因为心惊胆战，或者自我厌恶，这得多可怕啊。”
老板有些慌，按下我想拨110的手，“怎么能这么说呢妹妹，我干的是合法买卖啊，知道吧，你看看你们玩的那些什么游戏啦，什么社交平台啦，贩卖的也是愉悦感啊，那电影，那恐怖片卖的不是恐惧感吗？不能举报的，你还能天下所有的商家都给举报了吗？妹妹，做人还是要大度要豁达，要有见识，你得知道这个世界是有很多跟你的想象不一样的东西的，你不能不接受你就举报吧？对不对？”
真是说的好有道理！
我都要为我的卑鄙流泪了！
我试探道：“其实我也承认你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可我不想要‘愤怒’也不想要‘愉悦’，你能卖点儿‘勇气’、‘自信’啊啥的正能量不？”
奸商呼了口气，说：“你说这个它不属于情绪，它是心态，是不能直接买的，我倒是能调，但是……我得给着给你调剂量和服药时间。”
“多钱？”
“呃……这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的，估计得十万以上了，这只是成本费！”
“我去，十万，你去抢吧，我走了古德拜！”
说完我就疾冲到出口，奔命似得逃出了店。
我一边往万佛寺外面跑，一边摸出手机，“这家店太可怕了，必须得报警，你说他会不会打击报复啊，用脚趾头猜也猜得到是我干的吧。”
老李悠哉飘在我身后，“不用，这老板根本不是人。”
“不是人？”我惊，“完了，这下我把他得罪了，我现在去扫码赔玻璃钱还有救吗你说？”
“他已经被抓了。”
我：“？？？”
老李往后指了指，说：“我以前不就跟你说过，鬼是不能和阳界的人产生过多交际的，意识进入现实就会生祸端，就像你在微博上看到有人骂人祖宗十八代死翘翘的，不痛不痒吧，可虚实一模糊，说这么一句话，就真有这么一家人死，那不全乱套了。”
我：“那这个老板？”
“他本来就是只鬼，不然怎么能卖情绪，只有鬼这种意识体才可能得到这种东西，上周你们这儿不是出了个学生把老师捅死，还有一个被家暴的女人自杀了吗，那个家伙把情绪论斤卖，还不知道做了几单生意呢，我就是趁他还没被抓，带你开开眼，顺便收集证据，毕竟鬼不能碰阳界的事嘛。”
我想了想说：“你这是带我钓鱼执法来了吧？”
老李：“没有，哪有那回事儿呢，我还有点事，回见啊。”
完。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请及时就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