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止损太难了，贪得无厌才是人生常态。

1.

我始终记得初见她的那个夏日雨天的下午，是毫无预兆地突然在放学的路上下起了暴雨，我手忙脚乱地躲在校门口的一个小便利店的屋檐下，还是淋了大半的雨，心情突然没来由地烦躁。这时，她就从小店里出来。

她很美。

海藻一样披散着的头发，略微上挑的眉毛，湿漉漉的眼睛，我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我自己。看着她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依着墙点上，正红的唇，暗绿的指甲，飘散着的烟雾，一时间，我竟不能移开视线。许是我目光停留时间太长了，她突然开口，扬了扬手中的烟，问我“你要么？”。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她给了我一支，等我学着她叼在嘴上等着她给我火的时候，她突然凑过来用她的烟给我点火，直到她又回到刚才的动作我还没反应过来，她看着我的呆滞的样子笑了笑，径直走进了雨中，背影。我才突然发现雨已经变小了，我停在原地，看着她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拐角。

那天我等雨完全停了才回家，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只要一闭眼，就看到她凑过来的脸，又密又弯的睫毛。

那天的我没有想到，此后的我与她之间的一切。

2.

后来每天放学的时刻成为了我一天最期望的时候，每次会在那间杂货店的周围等一会儿，本来不抱什么期望，但我运气竟然不错，经常会遇见她。

她应该已经工作了，有好几次看见她穿了正装，她穿正装时的气质跟平时很不一样，特别清冷。更多时候，她还是那种慵懒的样子，简单的T恤，简单的牛仔裤，但说不出的迷人。我就这样观察她，没有想过要去认识她。后来，当我告诉她这些的时候，她问我为什么，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我，仿佛看穿我的整个灵魂，我告诉她是害怕，她切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看我嘴里念着“原来你是个胆小鬼啊”。我是个胆小鬼，但我不是害怕她，我只是敬畏美，这样说，好像说害怕她也对，毕竟没有什么比她更美。

但是上天好像给了我一个机会，某天我跟以前一样盯着那个便利店时，看见她从里面出来走到路的另一边时，突然倒了下去。我着急地冲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脸，没有要醒的意思，马上抱起她叫了出租车去最近的医院，我没有那么慌张过。

到了医院，医生说是因为低血糖，没什么大碍。我守在病床前，等她醒过来。她反应了几秒，像是不明白，然后她看见了我，“我记得你，你是那天那个小孩。是你送我来医院的？”我点头，“那谢谢你啦小朋友”。

我可不是什么小朋友。

3.

我们变得非常熟悉，我知道她是某个网站的签约作家，平时基本在家，一个人住，饮食不规律，所以低血糖。她二十二岁，某个重点大学刚毕业，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写小说了。毕业也因为就业问题跟家里人闹翻了。

她每天晚上入睡前会喝一杯温牛奶，但早上起来的时候喜欢喝雪碧。她的后腰处有一个简单图案的纹身。她说她喜欢动荡不喜欢按部就班，她说她不想按着别人给她设定的规则就这么过一生，所以她逃了。越了解，我越沉迷。

我不知道我的眼神我的动作有没有出卖我的心，但是我借着这个性别肆无忌惮地靠近。她好像并没有察觉，只当我是个对她很好的小朋友。这样就很好了，朋友的距离最安全，我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

有时候我家长出差的时候，我会留在她家过夜，跟她躺在她的床上，她总是会用手撑着她的脑袋问我一些天马行空的问题，然后用湿漉漉的眼盯着我，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想亲亲她的眼睛，而她看我答不上来又会转过去自言自语。当她睡着之后，我会转过去面对着她，借着从窗帘缝隙透下来的月光，仔仔细细地看她的睡颜，心里酸酸软软的，这是我偷来的时光。

我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4.

我还记得那个下午，很好的天气，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地理老师一惯毫无起伏的语气使大家昏昏欲睡，我实在受不了拿出手机，看到她在一个小时以前给我发的消息“我要走了”，睡意瞬间消失，我问“去哪儿？”，简单的几个字，我的手却在微微发抖。一时间无法平静，莫名的预感告诉我会是个不好的消息。

等手机的消息提示再一次震动的时候，我心生胆怯，不敢点开，不想面对。可是，不行。我深吸一口气，点开她发来的消息，说她攒了一些钱准备出发去面对世界了，字里行间透着欢乐的语气，我能想象到她的笑脸。

我知道的，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她一直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一直走的生活么？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当然不会为我停留。我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小朋友，人生路上熟悉的陌路人，我们不会选择同一种生活。我没有勇气。

第二天下午的飞机，去尼日尔，我在手机地图上查了查，想跟她说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我没去送她，她离开时间我只是安安静静在教室坐着，甚至写了一份试卷，我在生气，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气些什么。

过了好久我打开手机，大概在她登机的前几分钟她给我发了一句“我知道”。一瞬间泪如雨下，她知道啊，她知道的，那些没有说出来的话她都知道，只是没有结果。够了吧，我一边哭一边祝她平安顺遂，然后删掉了她。

5.

我们没有再见过了，也再没听过她的消息，只是有月光的晚上，总会想起她湿漉漉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