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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黄色的方形木箱里,铺满不知名目的绿色植物,往里瞧,有一个猫头,躺着的是只狸花老猫。在老猫的正上方,左右上下,高低起伏悬挂着老猫最爱吃的鸭肉,一片一片,鲜香弥漫,犹如老猫的星空。
一
时值寒冬,一个风和日暖的下午,天空悬浮着一轮太阳,阳光格外地刺眼,太阳一路形影不离地跟随着老奶奶,老奶奶踩着三轮自行车满是忧伤地徐徐前行。金灿灿的阳光洒在老奶奶一头盘起的长白发上,银光闪闪,老奶奶的脸上遍布暗红色的皱纹,如同沟壑般蜿蜒曲折,阳光下尽显岁月的沧桑,脖子上环绕着黑色的围巾,随风飘扬着。
老奶奶慢悠悠的踩着三轮自行车,一路上不时地向熟人打招呼,车子颠簸于凹陷坑洼的乡间小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木箱里的老猫在颠簸中已完全被绿色植物淹没,苍蝇停留在鸭肉上津津有味的享受;鸟儿盘旋在半空中叽叽喳喳的玩耍;狗子在家中情绪激动的狂吠。
老奶奶载着木箱里的老猫,经过一家又一家的门口,一人一猫,在和风的阳光下徐徐前行着。
二
左陇村,有片老房子区域,住着不少老人,那里的老人深居简出,白天也很少出门,经常在门口晒晒太阳和邻居唠唠嗑。这片区域,地面到处散布着碎石子,又崎岖不平。
老奶奶驶入了这片区域,一座座残垣断壁般的房子映入眼帘,周围尽是杂草丛生,阳光下犹如一幅山村风景画。不过到了晚上,由于没有足够的烟火气息,夜晚呼啸的寒风如同鬼嚎叫,混合着猫咪恐惧的嘶吼声,画面就偏向于一种有着身临其境般的阴森感,胆子稍微小的,一旦不小心闯入,可能还会迷路,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可以让人打个寒噤。然而,对于附近的猫来说,这里是它们的乐园;老人则有点孤独。
门外长及脚踝高的野草,有一段岁月的木门,两扇木门分别绘着出入和平安四个大字,木门底下还攀附着深绿色的植物,老奶奶敲了敲门,轻轻的推开虚掩的木门,并高喊了一声,“陈婶,我来看你了。”
一阵喵喵声响遍全屋,迎接老奶奶的,不是陈婶,是一只狸花公猫,它发出尖锐的喵喵声向老奶奶的脚下斜靠过来,表示欢迎光临。紧接着猫身顺着老奶奶的裤腿蹭了又蹭,老奶奶露出没有牙齿的微笑,好像看到自己的猫似的,轻抚着猫头,猫开心的叫唤着。
老奶奶移动木桌旁边的矮木凳子坐到陈婶床边,陈婶前几天晚上回家,路上不小心被碎石子绊倒,本来身子骨就不好,这么一摔,就卧床不起了。陈婶家里人都在外地发展,常年不回家,只有老伴相依为命。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老奶奶凑到面容憔悴的陈婶耳朵边大声说,之前陈婶就有耳背,这么一摔,好像更严重了。
陈婶没有答复,喘着粗气,挤出一丝笑容,握着老奶奶的手心,拍了又拍,示意不用担心。
三
门外老奶奶的三轮自行车和木箱,陈婶的公猫谨慎地打量着,蹑手蹑脚地腾空跃起,在车上,先是嗅了嗅木箱,鸭肉的飘香使它不禁踮起脚尖,双手趴在纸箱上,整个身体立了起来,像极了狐獴在非洲大草原巡视。公猫扫视躺着的老猫,没有对鸭肉下手,低声呻吟了几句,像是在告别,像是在啜泣,跳下车后,黯然神伤般地消失在门口。
陈婶尽管喘着粗气,说话艰难,不过有老奶奶在,她还是想多说话,一直以来,只有老奶奶愿意听她唠叨,不管说的事有多啰嗦,已重复了多少遍,老奶奶从未厌烦,倒是陈婶的老伴,总是叫她休息休息少说话,时间久了,陈婶就对老伴寡言了,更别说是儿女们。
陈婶重复说完几天前的事后,终于转换话题了,语重心长地对老奶奶说:“我活不了多久了,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送我的猫,等我不在了,还请麻烦你重新领回去养……”陈婶的老伴从未投喂过公猫。
听完陈婶的话,老奶奶陷入了沉思,一下子让她回想起以前,陈婶的这只公猫是她送给好友的,属于老猫的第三代,至于排行第几,无从得知,只知道,当时老猫生了四只,好看的这只送了这位好友,其它三只,老奶奶自己养着养着都失踪了,在农村,这是很常见的事了。
“放心,你会没事的,不要胡思乱想了。”老奶奶嘴巴凑到陈婶耳边,这次用力说出,陈婶应该是听到了,紧紧抓住老奶奶的手,颤抖的嘴角,欲言又止。
临走前,老奶奶才说了老猫的事,注视着陈婶说,“我的老猫,昨天就看它走路一瘸一拐的,我感觉不对劲,又不知道怎么办,直到早上,一个小孩在我家门口呼叫我出来,老猫双手抓住房顶的几条电线一动不动,它好像站着眺望远方,不知道生命的最后一刻,它在想些什么?”
“当我艰难地爬上房顶,左手扶梯,右手扶起老猫的双手,老猫的身体,僵硬的像一尊石像,沉甸甸的,看着就难受。”老奶奶眼睛一片模糊,满腹悲伤地叹了一口长气。
“我想老猫是在外面吃到不干净的东西了……”老奶奶忧伤的说完,抹了抹眼角。
陈婶担心的问:“发生了什么事?”老奶奶再次嘴巴靠近陈婶耳朵,再次用力喊出:“我的老猫去天上了。”陈婶听了很是震惊,又拍了又拍老奶奶的手心,欲言又止。
四
离开陈婶家,老奶奶来到了另一个好友家里,身体硬朗的林婶,正在家门口的空地上浇花浇菜,丝毫没注意到老奶奶的到来。
“咦,你来了。”林婶突然转身才看到老奶奶,惊讶了一下说,“快坐快坐。”拖了自己的木凳到老奶奶身边,自己进去家里再拿凳子出来。
“好几天没来你这里了,最近三个女儿女婿外孙们常过来串门,脱不了身。”老奶奶满脸幸福地说着。
“你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三个女儿那么孝顺,比我三个儿子强多了,他们眼里就只有钱。”林婶说着,手指指向了门口前方的老房子,那是老奶奶的老房子方向,羡慕地说:“还不放心你住老房子,特意把你接过去住新房子,真是让我羡慕呀。”
林婶没有三个女儿,但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每天轮流照顾她和老伴的伙食,儿子们吃什么,她和老伴就吃什么。很多时候,林婶都不去儿子家吃饭,宁可吃白粥配菜脯,米饭配青菜,不理不睬她的儿子们,可以说远离了家庭是非之地,过上了自己安稳的小日子。
林婶也有养一只猫,是只大橘公猫,此刻它也好奇地在车上打量着木箱,林婶看到后上前驱赶,大橘骂骂咧咧地跑开了。
林婶好奇地问起木箱,老奶奶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林婶听完愤怒的说,“是哪个缺德鬼,真的不得好死……”离开时,林婶在门口摘了一把新鲜的蔬菜给了老奶奶。
五
老奶奶继续踩着三轮自行车前行,她的目的地是左陇村的一座山——风吹岩,那里夏天凉爽,冬天寒冷,常年风大,现在这个季节,上风吹岩,可以说是冷上加冷。
一路上,周边的一草一木,时远时近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喵喵声,时而悲伤,时而喧闹,像是在给老猫送别。
片刻后,老奶奶就骑到了风吹岩山脚下,山脚下停着一辆酒红色的摩托车,格外显眼。周围是一大片荒无人烟的田地,让人心里空荡荡的,身体凉飕飕的。
老奶奶走到田埂上坐下,从裤兜里拿出一包香烟,点燃一根香烟,插在田埂上。这片田地,曾经有位已故好友,他常赤裸上身田里劳作,背脊积年累月的暴晒,黝黑的如同腊肉般光亮,脚底已磨成铁板,常年光脚走路,铁钉在他脚下都会弯曲,大半辈子生活在田里,从未享受过一天舒服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走的那天,是在深夜,无病无痛的离开人世。
香烟灭了,老奶奶起身走回车子,撩了老猫的头,双手抱起木箱,用她那双历经磨难的罗圈腿来支撑身体的重心,慢慢地、吃力地踏上微陡的土阶梯,片刻功夫,就到山顶。
风吹岩的草木随风摇摆着,鸟儿在天空和树林之间来来回回地穿梭着、叽叽喳喳地飞舞着,阳光洒满老奶奶瘦削的身子,和风吹拂老奶奶沧桑的脸盘,老奶奶很是享受地抬头望向天空,山顶的天空格外的蓝,天空漂浮着一朵大云朵,大云朵的边边跟着三朵小云朵,云朵酷似一群动物在欢快的追逐着。
老奶奶小心翼翼地放下木箱,原地坐在绿草上,喘了几口粗气,挥手锤了锤小腿,接着是大腿。这时树林里传来动静,老奶奶惊恐地注视着前方,纷至沓来的喧嚣声,愈来愈近,出现了一老一少,一老一少一路手舞足蹈,嘴里还爆发出‘啊啊啊’的惨叫声,奔跑着、狂叫着,树林里回荡着他们独特的声响,完全碾压了鸟儿的清脆之音,话说回来,一老一少能被蜜蜂一路追求着,这算是故事还是事故呢?
老奶奶眼看着一老一少消失了,也起身要走了,很快,她也进入了树林深处,来到了一座墓地,几乎被杂草覆盖。
老奶奶走近墓碑前,落寞的从裤兜里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打起火机,点燃了一根,插在墓碑前。随后附了一句:“老伴,老猫就先交给你照顾了”。
一根香烟的功夫,老奶奶就抱起木箱来到老伴墓地不远处的一个小湖,这是一个天然的湖,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几只野鸭在戏水抓鱼。
老奶奶走近湖边,一群野兔瞬间蒸发,奇怪的是,一只大白兔却在湖边盯着老奶奶,纹丝不动,老奶奶也是好奇,它为什么不跑?老奶奶没心思揣测,找了个杂草比较短的位置,放下木箱,开始寻找枯木枝,来来回回,已在木箱边边铺满了枯木枝,老奶奶迟疑了几秒,最后不舍地看了看老猫,就用打火机点燃了枯木枝,眼前瞬起团团大火,包围着老猫,枯木枝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响,混合着湖边独有的风声,像是某种动物的呼唤声,老奶奶静静的聆听着……
许多年以后,老奶奶独自一人又来到湖边,湖边的水在她眼前一点一点的减少,直到枯竭为止,这时水中央才冒出一个淡黄色的木箱,莫名的熟悉感,使老奶奶走向木箱前,仔细一瞧,原来是只小狸花猫,当小猫朝着她发出熟悉的喵喵声,记忆突然浮现她脑海,没错,这是她的老猫,恍如十几年前的初遇……一人一猫,消失在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