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家都在说自己的娭毑,好象我就没有似的。其实我不但有,还有两个。
我四岁跟随我母亲从老家资兴坐绿皮火车去长沙投奔我爹时,我妹还在襁褓中,我奶奶怕我妈搞不定,也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起过来。
我们一家四口,加上几位家中的男丁,挑着担子走了几十里山路,那会没有乡村振兴,没有村村通,我爹有个战友恰好在当地搞工程,用一部军用蓬车把我们和全部家当一并载上,送到了郴州火车站。
后来听我爸说,恰好那部军车要回长沙,所以我们的的床架等简单家具,就直接随车到了长沙——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可是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最繁华的物流。
我奶奶那时已经不是小脚奶奶了,她慈爱和善,温言细语,虽然不是大小姐出身,但身上却有着难得的淡定和宽容。从来不见她不耐烦,从来不见她发脾气,我们一家老中幼三代相处和谐,从没见过什么婆媳冲突。奶奶说话这样,爸爸说话也这样,我家里没有挂什么“家和万事兴”,但什么是家和,我奶奶给我们做出了表率。
我奶奶生了七个孩子,相貎气质都与她相近,我爸在六岁的时候就死了爹,家里七个孩子要吃饭,我奶奶动了要送两个孩子出去的念头,但没有一个孩子愿意离开。在那个苦难的年代,每个孩子都用乐观和坚韧消解着生活的苦,这让我想到电影《隐入尘烟》里的那一对苦命的人,男人把收获的谷子印在女人的手腕上,印出一朵小雏菊,不花一分钱的一点小浪漫,也能让两个人傻乐好久。
有一年秋天,奶奶的妹妹从衡阳过来看她,个头比我奶奶高,但面如菩萨、慈光普照,当时只觉得看着舒服,却不曾想过,这恐怕是老天用这种方式,在暗中护佑着这一家人。她只生了一个孩子,所以我爸和叔叔,都曾经寄居过她家。那个年代的孩子,大概都是这么相互帮衬拉扯大的。
爸爸高二时被招入伍,这大概是这一家人命运的齿轮转动的时刻,他在部队是文艺兵,人缘好,每年都能攒到比别人更多的粮票,在我奶奶乐善好施的家风影响下,我爸的百把斤粮票油票,可以帮助一个家族度过年关。
奶奶在长沙待了两年,因为身体不好,就回了老家,奶奶过世之前,回老家去看了她几次,少年时对死亡只有恐惧,不懂得如何表达对奶奶的临终关怀,其实每个人都将是一个人走生死门,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点一点地,卸下人世间所有的牵挂和不舍。
今天是清明节,其实我回老家扫墓的时候不多,但我手机里一直存着我和奶奶、姨奶奶的照片,在烈士公园的前坪,那天太阳很大,我拍照时还迷着眼睛,两位奶奶站在我身后,虽然是黑白的照片,但我却看到我的身后霞光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