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在姥姥家长大,附近很少有同龄的孩子一起玩,比我小两岁的妹妹也不经常来,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是一个人。我是一个安静的小孩,和别的小朋友在一起玩我会很开心,剩我一个人的时候也会享受那份独处的感觉。
姥姥家有两间房,一个客厅。老两口住在靠近厨房的那间房里面,我独自一人霸占另外一间。我的房间很大,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哪里都感觉很高很大,不过即便我长大以后再看,那间房也不算小。
房间一进门是一排沙发,那里是我的主要活动场所,当然还包括沙发前面的那片广阔的大陆,夏天我经常在大陆中央摆满各种汽车、机器人,开始世界大战。大陆的边缘是一排靠墙的组合柜,正对着沙发,如同高耸入云的山峰一般直入天花板。组合柜最右边是衣柜,中间是电视机柜和展示柜,电视机柜下边是两个大抽屉,我的全部宝贝都装在其中一个抽屉里面。再往左边是几排书架,上面的书名被我检阅过无数遍,只是偶尔有几本书我能拿下来翻一翻。最左边的墙转角上是一个单独的衣柜,柜门上有一面竖长的梳妆镜。衣柜里面装的是衣服吗?我似乎没多大印象了,或许我从来就没有打开过,因为大人们不允许。大陆的另一边是一张床,那是我的草原,上面长满了各色的花纹。我经常跪在床边画画,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画画,总以为只要长大就可以成为一名画家。床的这头挨着高山和大陆,另一头则靠着墙,墙上有一张带窗台的大窗户和一扇窄小的门,窗户和门通往外面的世界,不过窗户总是闭着的。
在这一片天地里,数我最大。我独自管控着整个世界,任何东西都逃不过我的法眼。这感觉有点像上帝。我可以操控飞机,从高山越过大陆,在草原上空盘旋几圈之后,又飞往伟大的沙发总基地。我又让两辆汽车赛跑,由钢铁机器人担任执法官,旁边会有一众小动物围观,执法官一声令下,两辆回力车同时释放,跑输了的汽车会立刻遭到执法官的暴力摧残。这样从白天一直战斗到晚上,我一点儿也不累。当然有时候我也会玩累,就爬到沙发上躺着。不一会儿我感觉这样躺着很无聊,于是换个姿势,把双脚搭在沙发靠背上,肩膀挨着沙发边沿,头朝下悬在外面。这时我眼前的世界是倒着的,我看见大陆悬在上面,衣柜从天空中垂下,电视机也是倒着的,书架也是倒着的。我能看见上面一本本书,我能念出他们的名字,虽然倒着看很奇怪,每个字都很奇怪,但我还是能分辨出来。为什么倒着我也能认出来呢?我想不通,或许我有特异功能吧,我突然觉得很有成就感。
我又看到那边的梳妆镜,镜子里是一堆杂乱无章的东西。我突然想到,如果倒着看镜子,里面会不会出现一个倒着的我?我奋地起身跑到床上,调整角度,头对着镜子躺下,肩膀倚着床沿,头试着慢慢往下探。镜子出现了,周围的柜子都是倒着的,沙发也是倒着的,但似乎还不太对,镜子里面没有我。我继续向下探头,感觉后脑勺已经触到床单,我看到了自己。虽然我的姿势很奇怪,但镜子里的我居然是正的。一点也没错,旁边的柜子窗户都是倒的,床也是倒的,只有我的脑袋是正的。我对着镜子做了几个嘴型,从床上弹起来开始玩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