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对写作的焦虑感——读村上春树《我的职业是小说家》

本来,给自己定的目标是拆书,可是最近看了网上很多的拆书作品,感觉都跟我个人的想法有点差异,而我又没能找到拆书的组织——网上的拆书组织都无法注册了。这种“找不到组织”的茫然感受,让我心生惶恐,不知道拆书的套路是不是早已改变了,是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拆下去呢,还是先充电,找准了方向再继续写?我陷入了一种不敢下笔的情绪里,在简书上连续写了两篇日记类的心情感受,再也没敢继续投稿。

直到昨天看到有一位前辈说的:“先别想那么多,写上十万字再说,等你写了十万字之后,就会慢慢找到方向。”于是,我又提起了勇气,告诉自己,也许没有那么复杂,我是怎么想的,就怎么写。还可以一边写,再一边继续寻找组织,一遍寻找自己的方向。

最近读了村上春树的自传:《我的职业是小说家》。本来只是对村上本人感兴趣,说起来,这种兴趣还是源自我认为他是一个总是与大奖失之交臂的人,是不是运气不够好,很好奇他是如何评价自己的,所以才读了这本书。然而读了之后发现,对村上充满了敬佩之情,他运气好不好之类、得不得大奖之类的琐事,我再也不关心了。


《我的职业是小说家》封面

这是一本优秀的给写作者的入门指导,正好给此时想写又不敢写、想写又不知道写什么的如我一般的新手的行动指南。

写小说这件事容易么?

只要想写,差不多人人都能提笔就写。只要能写写文章(日本人差不多都能写吧),手头有一支圆珠笔和一个本子,再有点说得过去的编故事的本领,就不必接受什么专业训练,人人都能提笔就写。或者说,大致都能写得像小说的模样。也无须去大学念文学专业。什么写小说的专业知识,那玩意儿可有可无。

然而,跳上擂台容易,要在擂台上长时间地屹立不倒却并非易事。小说家对此当然心知肚明。写出一两部小说来不算难事,但是要坚持不懈地写下去,靠写小说养家糊口、以小说家为业打拼,却是一桩极为艰难的事情。或许不妨断言:一般人是做不到的。该如何表述为好呢,因为其中需要“某些特别的东西”,既需要一定的才华,还要有相当的气概。此外,如同人生中其他事情一样,运气和机遇也是重要的因素。然而更为重要的是,它需要某种类似“资格”的东西。这东西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当然,有人是生而有之,也有人是通过后天艰苦努力获得的。

就这样,我对那些长年累月孜孜不倦地(可以这么说吗?)坚持写小说的作家——也就是我的同行—一律满怀敬意。诚然,对他们的每部作品会有个人的好恶,但我觉得一是一、二是二,这些人能作为职业小说家活跃二三十年,或者说存活下来,并有一定数量的读者,身上必定具备小说家优秀而坚实的内核。那是非写小说不可的内在驱动力,以及支撑长期孤独劳作的强韧忍耐力。或许可以说,这就是职业小说家的资质和资格。

写小说的节奏是怎么样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写小说时,我感觉与其说在“创作文章”,不如说更近似“演奏音乐”。我至今仍然奉若至宝地维持着这种感觉。说起来,也许这并非是用脑袋写文章,而是用身体的感觉写文章。也就是保持节奏,找到精彩的和声,相信即兴演奏的力量。总而言之,当我深更半夜面对着餐桌,用新近获得的自己的文体写小说(似的东西)时,简直就像得到了崭新的工具,心怦怦狂跳,兴高采烈。至少,它巧妙地填满了我在三十岁即将来临时感到的内心空洞般的东西。

写第一部小说时感受到的创作的“舒爽”与“快乐”,直到今天也基本没有改变。每天一大早睁眼起床,到厨房里热一壶咖啡,倒进大大的马克杯里,端着杯子在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时不时还会怀念四百字一页的稿纸和用了多年的万宝龙粗头钢笔)。然后开始左思右想:“好了,接下来写什么呢?”这时候真是幸福。老实说,我从没觉得写东西是苦差事,也从来没有因为写不出小说而劳神苦形(真是堪称幸运)。不如说,如果不快乐,写小说的意义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赞同把写小说当作服苦役的想法。小说这东西写起来应当奔流如川、喷涌如泉。

小说应该如何写?有什么样的写法要求?

如果说我的小说里有能称作原创性的东西,它大概就产生于“自由”。在二十九岁那年,我极其单纯、毫无来由地下定决心,“我要写小说”,于是写出了第一部小说。所以我既没有欲念,也没有“所谓小说非得这么写不可”之类的制约。我对如今的文艺形势全然不知,也没有(不知算不算幸事)尊敬有加、视为楷模的作家前辈,只是想写反映当时心境的小说,仅此而已。当我感受到这种坦率而强烈的冲动时,便顾不上前因后果,趴在桌子上不管不顾地写起文章来。一言以蔽之,就是“绝不逞强”。而且写作过程非常愉快,始终有种自然的感觉:我是自由的。

这说到底是我个人的意见:如果你希望自由地表达什么,也许应该在脑海中尝试着视觉化。想象一下“并不追求什么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儿”,想象一下那种自我形象,而非“自己追求的是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追求的是什么”,并一味执着下去的话,故事会难以避免地变得沉重。而且在许多情况下,故事越沉重,自由便躲得越远。脚下功夫若变得迟缓,文章也会失去势头。而失去势头的文章不可能吸引人,甚至连自己也打动不了。

遇到无法动笔的时刻怎么处理?

三十五年来,我一直在坚持写小说,却从不曾经历英语中所谓的“writer's block”,即写不出小说的低谷时期。明明想写却写不出来的情况一次都没有过。这么一说,听上去好像自诩“才华横溢”,其实并不是这样。道理非常简单,因为我不想写小说,或者没有想写的激情喷涌而出的时候,就根本不写。只有在想写的时候,我才会决定 “好,写吧”,提笔开工。不然,大体就做做英译日的翻译工作。翻译基本上是个技术活儿,与表现欲毫无关系,差不多可以当作一份日常工作来做,同时又是学习写文章的好方法(假如没有做翻译,我大概会找一份类似的活儿)。而且兴之所至,还会写些随笔之类。一面点点滴滴地做着这些事儿,一面装作满不在乎:“就算不写小说,也不会死人的。”

要成为一个小说家,需要什么样的训练和习惯?

首先大概要多读书。这实在是老生常谈,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觉得要写小说,这依旧是至关重要、不可或缺的训练。既然想写小说,那么小说的结构如何,就得作为肌体感觉,从基础上了解它才是。就像“要做欧姆蛋,首先得把鸡蛋敲开”一样理所当然。

其次(恐怕先于动笔)要做的,我觉得应该是养成事无巨细,仔细观察眼前看到的事物和现象的习惯。身边来来去去的各色人物、周围起起落落的种种事情,不问三七二十一,认真仔细地加以观察,并且深思细想、反复考虑。虽说是“反复考虑”,却没必要急于对事物的是非价值作出判断。要尽可能地保留结论,有意往后拖。重要的不是得出明了的结论,而是把那些来龙去脉当作素材,让它们以原汁原味的形态,历历可见地留存在脑海里。

更多的情况下,我主动存储在记忆里的,是某个事实(某位人物、某种现象)中兴味盎然的细节。因为要巨细无遗、原模原样地记下来十分困难(不如说,就算当时记下来了,不久也会忘掉),所以我留心提取出几个单独的细节,用便于回想起来的形式留存在脑袋里。这就是我说的“最低限度的工序”。

那是怎么样的细节呢?

是会让人“咦?”地生出兴趣的细节。可能的话,最好是无法巧加说明的东西。如果不合道理,或者条理上有微妙的分歧,或者令人心生疑窦,甚至神秘怪异,就更无话可说了。收集这样的东西,贴上简单的标签(注明日期、场所、状态),再好好地保存在脑海里。说起来就是收藏在大脑中的私人档案柜抽屉里。当然也可以准备一个专用笔记本,记在上面。而我喜欢直接记在大脑中。因为拿着笔记本走来走去的有些麻烦,而且一旦形成文字,往往便心安理得地抛到脑后。将各种东西一股脑儿扔进脑海里,该消失的消失,该留下的留下。我喜欢这种记忆的自然淘汰。

作为一个作家,我不光写小说,还写一些随笔之类的东西。写小说的时期,会规定好除非有逼不得已的缘由,决不写小说以外的文字。因为倘若写起随笔,势必会应需要拉开某个抽屉,将其中的记忆信息用作素材。这么一来,写小说时再想用它,就会出现在别处已然用过的情况。把剩下的抽屉里的素材留出来写一批随笔。

自己手头没有写小说的素材怎么办?

觉得“自己手头没有写小说的素材”的人,也不必灰心丧气。只要稍稍变换一下视角、转换一下思维,肯定会发现素材在身边简直比比皆是。它们正等待着你去发现、撷取和使用。人的行为哪怕一见之下多么微不足道,也会自然而然地生出这些兴味盎然的东西。此间至关重要的(似有重复之嫌),就是“不失健全的野心”。这才是关键。

假如你立志写小说,就请细心环顾四周——这就是我这篇闲话的结论。世界看似无聊,其实布满了许许多多魅力四射、谜团一般的原石。所谓小说家就是独具慧眼、能够发现这些原石的人。而且还有一件妙不可言的事,这些原石基本都是免费的。只要你拥有一双慧眼,就可以随意挑选、随意挖掘这些宝贵的原石。

写长篇小说要如何规划?

写长篇小说时,我规定自己一天写出十页稿纸,每页四百字。用我的苹果电脑来说,大概是两屏半的文字,不过还是按照从前的习惯,以四百字一页计算。即使心里还想继续写下去,也照样在十页左右打住;哪怕觉得今天提不起劲儿来,也要鼓足精神写满十页。因为做一项长期工作时,规律性有极大的意义。写得顺手时趁势拼命多写,写得不顺手时就搁笔不写,这样是产生不了规律性的。因此我就像打考勤卡那样,每天基本上不多不少,就写十页。

伊萨克·迪内森说过:“我既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每天写上一点点。”与之相同,我每天写十页原稿,非常淡然。“既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实在说得妙极了。早晨起床后,沏好咖啡,伏案工作四五个小时。一天写上十页,一个月便能写三百页。单纯地一算,半年就能写出一千八百页。举个具体的例子,《海边的卡夫卡》的第一稿就是一千八百页。

写完了需要大量的修改,锤炼推敲……


村上春树

一个人写出一部作品可能很容易,难的是把写作作为职业,每天像打卡上班一样,完成既定的目标和任务,日复一日,坚持了三十几年。他完成了给自己的规定,每天完成4000字。这样的他写得很从容,很自由,也很快乐。不会有被催告的紧迫感,也没有那么在意别人的感受。他为了自己有体力写作,还会坚持跑步和游泳,十几年跑成了马拉松队员,还可以参加铁人三项赛,让身体作为他的友军,尽心尽力的为他的写作服务。

读这本书彻底打消了我近期的疑虑,那些关于应该如何读书、如何拆书、如何写读书笔记、甚至于应该如何写下去的疑虑。读书、写作本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反复的纠结于写出来的东西是不是好看并没有那么重要,终归是“我笔写我心”,最起码,我是我自己的读者。

而这种坚持下去,持之以恒的态度,才是我最需要学会的技能。每天持之以恒的观察、搜集素材、写作、修改,以及锻炼身体,保持良好的体力,这都是我们应该向村上学习的地方。读完这本书,我也会情不自禁的问自己:写作是一件需要长期坚持的,可能会长久地感受孤寂的活动,你真的确定自己要这样做了么?一旦做了,就不能轻易放弃了哦。

是的,我想跳上这个擂台了。这就是我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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