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那天,我问老妈:“她回到哪里去了?”
老妈说:“她住在祖宅里,公家用的。以后,其他家的老人也会在那里。”
那座宅子,平时本无人居住,只是用来祭拜先祖的。这两年才刚装修好,如今专门用来给老人安度晚年。
第二天,下午3点多,我去看她,发现她已经醒了,正坐在厅里,儿女都陪着。
我进去的时候,她的女儿指着我问:“还记不记得她是谁啊?”
她笑了笑,说:“怎么不知道?”
我打了声招呼后,握着她的手坐在旁边,陪着她说话。
摸了摸她的手,没什么肉,皮皱巴巴的,耷拉着,包着骨头。手背上,斑斑点点,还有些黑乎乎的疤痕,看着像老年斑。
“疼吗?”我问她。
“还会疼。不知道怎么会长这些的?”她说着说着,还想用手去戳那些疤痕。
我赶紧握住她的手,说:“乖,别碰,会好起来的。”
她小声问:“你是不是要带我走?”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我才不跟你走呢。”她傲娇地把手从我的手中抽出来。
她的精神似乎比之前好多了,或许是因为如今的她多了许多人的陪伴吧。
第三天,早上10点,她还在睡。
老妈说:“小声点,不要吵醒她。”
“她一般什么时候醒呢?”
“她可能要11点才醒。”
我偷偷站在窗口,踮起脚尖往里张望。
屋内,灯亮着,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几把椅子、一台风扇,以及两三袋衣服和被子。
床尾处,她盖着秋冬天才用的厚被子,蜷缩成一团,大概只占了四分之一的位置。时不时见她动一下,扯一下被子,似乎睡得正香,也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第四天,中午12点多,她去洗澡了。
因她不愿意天天洗,没办法,她的儿媳、女儿只能约好两三天给她洗一次,且每次都得小心哄着。
听老妈说,她每次洗澡都得两个人一起,一个人扶着,一个人洗。
时不时,还能从门外听到她的“哎呀”、“霍”,以及她女儿的“妈,舒服不?”
一问才知道,每次她洗澡都是先洗头。但因她没办法弯腰,只能用干毛巾围着她的眼睛、耳朵,再用水一点点泼湿她的头发,一点点搓着洗。
可毛巾湿了后,洗着洗着就容易掉,一不小心还会弄到眼睛、耳朵。特别是冲洗头发的时候,一瓢一瓢水从头往下倒,更是能听到她时不时发出的“霍”,只因衣服湿了,贴在身上不舒服。
说实话,每次洗澡额度挺折腾,我看着都不舒服,更何况是她。不过,没办法,该洗还是得洗,不然细菌太多会影响身体健康。
洗完后,她儿媳、女儿扶着她出来了。仔细一看才发现她整个人缩水得厉害,瘦得皮包骨头,背也驼得厉害。
我拿着梳子给她梳头发,尽量让头发散开,早点干。可是,一梳,头发就掉。等头发干了,我还能从她身上捡到二三十根头发。
我问她:“还记得我吗?”
“你是谁呀?”
“你的手有点冰,会不会冷?”
“不会。你的手怎么那么烫?”
“因为你的手冷。”
“那边坐着一个女人,她是谁?”
“那个女人是你媳妇。”
聊天零零散散,却也让她开心得一直笑着。或许,只要有人陪着,她就开心吧。
回家的路上,碰巧遇见一个阿姨,说:“我问过她儿子为什么那么早就让她回来,他说怕老人家突然就……我说啊,没那么快的,等快了的时候再回来也不迟,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跑上跑下的,多折腾!”
以前,觉得老去是件很遥远的事情,如今突然觉得老去是那么近,又那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