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头的自白（非原问题）

远处传来几声鸡叫，好像这夜的宁静还要维持很久，我慵懒地摆弄下身子，自然温暖在舒适的温度里。按照我的经验，今天的黎明即将到来了。

两排牙齿铿锵有力地摩擦起来，咬合得咔嚓作响，却没啥东西可咀嚼的。它们像是醉酒的人。我已经习惯了，它们不过是栽种在我周遭牙床上面的白色篱笆而已，前面的铲形，后面的有圆锥形的，再后面就是敦敦实实的方块形了。

除了偶尔会咬着我，我的篱笆——牙齿没啥不好的，忠实驻扎那里，使我安心，也能帮我切碎研磨食物，当然，我也喜欢它们的颜色而讨厌它们缝隙里的污渍。

主人翻腾下身体，常常是很不情愿地想睁开双眼又睁不开，可能是附近的狗叫惊醒他的梦了。也可能被尿憋醒，要么就是到点儿了——该醒了。主人轻声哼哼几声，翻腾几次，安静几秒钟。突然四肢伸得很长，鼻子里长长吸入很充分的气，身体也绷得紧紧地，双唇突然打开了！

所有的一夜的睡觉气息喷涌而出，两排牙齿张开到最大的程度。我看到外面还是深灰色，牙龈牙齿都是灰色的，我周遭的温暖顿时散尽。我也长长舒展了自己的身体，随着主人嗓子里含混不清的一声：啊——喔——唔——

主人的嘴合上了，顿时没有了任何声音，只有均匀的气流从鼻腔缓缓进出。主人的身体放松到最彻底，我知道也就一两分钟，嘴巴第二次张开时候，主人自言自语了：噢！起床！

从嗓子里发出的气流平缓又急促，发出的声音却是坚定的，我也起来了。哈哈。

主人到卫生间洗脸，刷牙，也用牙刷刷了我的正面。顿觉清爽伶俐，我扭扭身子，再款款平稳。

我不知道人类为什么讨厌卫生间又离不开卫生间，在这里他们做最肮脏的事儿和最减轻负担的事儿。wm197049能给人带来快乐的地方，大抵都是人类爱去的。就像赌徒钟爱赌场，有钱了就很快乐地参与，没钱了就靠近观望，总而言之是快乐的。

卫生间，他们可以洗脸刷牙，可以擤鼻涕洗澡，还可以身心放松地大小便，女人进来了，出去的速度往往很迟缓，描眉画眼甚至就得一个多小时。

然后早餐，我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我知道，我是人体最受钟爱的部分，虽然我长不足十厘米，身量只有五十克，可这组成我的十七块儿肌肉却是最重要最灵巧的，并且，我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

人类的酸甜苦辣咸都是我先品尝的。这也是我被钟爱的原因。鼻子帮助主人闻各种味道，它也就局限在闻闻而已，过手食物嘛，没它的份儿，它会羡慕我一辈子的。嘿嘿。

嘴唇帮我接收了筷子勺子递送来的食物，嘴唇是我的邻居，它们俩儿不过也就是舔舔嘬嘬，有时候还得碰触冰凉，或者，被滚烫灼烧。我只有品尝的份儿。

有人说我是个最坏的部件，因为我是人类最能感受各种美食的必不可少的部件，我和主人的直接的原始的贪欲紧密结合在一起。眼睛看到的鲜、鼻子嗅到的香、嘴唇碰触的绵延、滑爽、酥脆，都得我来把关。

间或有些酒水饮料，当然也是我来品味。我可以尽情地把自己设身其中，不管那些食道、胃部、小肠、大肠之类的意见，谁让它们呆那黑暗的底部了？主人不管那些，我也不管它们。嘻嘻。

我的寿命很长，尽管每天打理这些各种味道的东西，我也在不停地锻炼，我用身上一万多味蕾为主人带来了美好生活的享受——当然胜过其他的享受。因为他们爱说“人生一世，吃穿二字。”

没有舌头的人该是多么悲哀呀！也许会咿咿呀呀，也许真的吃任何东西都不会快乐呢。记着，最原始的欲望是最长久的欲望，于是我也就很重要喽。你不见谁对谁好，最基本的就是净给对方吃好的、新鲜的、昂贵的吗？又不管对方是否健康呢？！

于是，我之重要还在于，主人的大多数病情，身体哪里不合适了，看我便知，人类也有“病从口入”一说，呵呵，却说的不是我，是口，尽管我会呈现粉、白、灰、黄、棕、黑等诸色。

等到一个人牙龈衰败得像烂棉花，牙齿七零八落时候，我依然健在，因为我是口当中，最勤劳的一部分。

我还有个坏名声，因为我帮了嗓子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我也不知道当初造物主是否想到了我能成为人类最进化的前沿，可是，可是所有的声音都是嗓子发出来的呀，我不过是用自己的活动改变的声音。

反正所有的“花言巧语”都是由于我，“口吐莲花”少不了我，因为人都知道“巧舌如簧”。我不知道像蓝鲸这样动物的两吨重的舌头是否也十分灵巧，但人类的舌头确实可以做很多事儿，能够发出很多声音。

这辈子能说多少句话，真也难于算计，反正主人只要醒来就要用到我。一张嘴，什么样的话都可能说出来，即使没人时候，主人也爱“自言自语”，他爱不厌其烦地唠叨，重复和啰嗦，我就得不厌其烦地活动，甚至吃饭的时候，也总停不下说话的欲望，尤其宴会大餐时候，我的任务就是不停地吃，不停地说，不停地运动。

一场大型聚会之后，好累啊！主人却浑然不觉，吃多喝多昏睡，还免不了说梦话——我又得不到停息了。要么就是，猛地起来，到处找水喝，你知道，那往往是我焦躁难耐的时候——我被食物腐蚀得心力交瘁，又被酒精浸泡得即将脱水了！

我的主人。

然后，他颤颤巍巍摸到卫生间，他眼睛甚至都睁不开，摸到卫生间的马桶——最肮脏的美丽弧线组成的陶瓷墩子边，情不自禁“啊”地一张嘴，我的最灾难的时候瞬间开启了！

红的，黄的，绿的，黑的；酸的、腻的、苦的、臭的……奔涌而出！我被淹没在最污秽的只有小肠、大肠兄弟才天天接触的粘液里面——

我的主人却在做他最龌龊的事儿，这个愚蠢的家伙脑子里似乎闪过一个念头：再也不喝酒了！！！

随后，我的主人像一尊死尸般倾倒在卫生间。我的天哪，我真恨自己的功能导致的角色，又能吃又能说，说得兴致勃然，吃得津津有味，又无休止地喝，真是个人类最没理智的部件——最起码我担了此名声。

第二天，主人像个植物人，他依然木木醒来，木木挪到卫生间，刷牙时候干咳几声，吓得我缩作一团，wm197049怕又被污浊的粘液淹没。还好，他不过脸憋红，流了些泪，依然仔细地刷洗我的正面，我也觉得自己有些木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