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细面,半碗高汤,一杯清水,五钱猪油,一勺桥头老陈家的酱油,再烫上两颗挺括脆爽的白菜,这是一碗地道的阳春面。作为一个地道的山西人,吃面是我日常最重要的爱好。就像山东人的煎饼卷大葱,成都人喜欢的火锅,天津人爱好的煎饼果子,称得,上是难以割舍的饮食习惯。而我和山西面食之间又有一段渊源,下面且听我娓娓道来。
了解我的人应该知道,我做饭的手艺确实不错,而且是经得起时间和食客考验的。我最早接触厨房是在我小学时候。年幼却好动的我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隔着厨房的玻璃注视着其中父亲下厨的一举一动。那个时候,红艳艳的王中王火腿在我们的餐桌上依旧是常客,鱼还没有取代鸡腿成为饭局上的主角;水煮白菜和肉沫蒜薹是所谓的硬菜。菜刀和案板高频次的亲密接触,讲述着藕断丝连的故事;肉丁在热油中撕心裂肺地呐喊,火光中演绎时间的味道。儿时的我最喜欢的菜是肉炒蒜薹,也非常盼望着能自己下厨给父母露一手。我的手艺其实是儿时父亲耳濡目染习得的。但是那时的我没有机会和能力烹饪一些复杂的菜肴,只好从凉菜的制作开始学习。
凉菜说来简单,但是要想色香味俱全、营养健康,却也需要花一番心思。家常凉菜对刀工没有太多的讲究,不求花里胡哨的表面功夫,但求口感爽脆、刺激食欲。倒是偶尔可以讲究一下拼盘手艺。比如把黄瓜削成花瓣状,用牙签穿起来,在用胡萝卜制作花蕊,也能赏心悦目。这便是我接触厨房生活的前奏。读高中时,我才逐渐开始在父母的指导下学习白案和青案的手艺。
白案的手艺也是父亲传授给我的。那时正好是暑假,太阳很晚才不情愿地藏到山脊的背后。夕阳的光辉中,我和面食第一次正式会面了。山西手擀面制作的核心无非是和面和擀面。和面讲求清水和面粉的比例恰当,它将决定面团的延展性和塑性。少量添水后先用手反复搓拌面,使面粉成许许多多小面片,俗称“雪花面”。而后再朝“雪花面”上洒水,用手搅拌,使之成为一团团的疙瘩状小面团,称“葡萄面”。最后将葡萄面揉成整块的面团,再静置醒面。其实,和面需要足够的臂力,这样和制的面团才有劲道,才能具备好的塑性和口感。相比之下,擀面就简单很多了。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自从来太原上大学之后,我就很难再吃到父亲做的手擀面了。虽然太原的食堂里品类丰富,也有山西河捞面和炸酱面在兜售,但是大多是机器加工制作的面条,并没有父亲在家下厨做的手擀面那种熟悉的劲道。现代机器制作的山西面食是没有灵魂的,因为机器制作的面食虽然质地均匀,但是缺少了手工制作时的力道,入口索然无味。好比书法作品虽然笔意丰满,但是缺少了精气神。越是地道的山西手擀面,对面团的劲道越是考究。山西吕梁有句方言叫“散天”,意思是熨帖、舒服、安逸。要知道,山西人吃一碗地道手擀面之后的满足感是其他食物不能替代的,而机器加工的面食难以效仿手擀面的口感。就像韩国泡菜一样,没有哪两个人制作的泡菜口味是一样的;没有哪两个人的手擀面能吃出同一种味道和口感。正因为如此,父亲的手擀面对于我而言越发显得弥足珍贵。
参加工作以后,我便独自在太原生活。因为单位有食堂的缘故,即便我偶尔在家做饭,也是以速冻制品为主。即便自己下面,也很难做出父亲手擀面的味道。能在家吃一碗父亲做的香喷喷的手擀面,现在似乎变得那么奢侈。于是我逐渐理解,一个人越是漂泊久了,越发思念故乡,越发怀念儿时的味道和年事已高的父母。
龙应台说: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会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游子和故乡的父母,不过是一碗面的距离。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