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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割麦
麦子终于成熟了。
金黄色的麦田卷着火辣辣的太阳光一浪接一浪地汹涌翻滚。洪水村迎来了一年之中最忙碌最喜悦的时节。今年风调雨顺,是个丰收年。
村民们在田间地头起早贪黑地忙碌着,连饭都顾不上吃,可心中却很是高兴。他们边割麦子,边在心中估摸着每亩地的产量。一个准确的喜人的数字很快就冒出来了。但绝不能将它说出口来,倒不是因为担心邻居听见了嫉妒,而是怕老天爷不高兴。庄稼人靠天吃饭,天机不可泄露,否则会受惩罚的。忽然连着降上几天的雨,算是完了!总之,收麦子跟过年做灶馍、煮刀头一样,是一件极为神圣的事情。不要多说话,只管埋头苦干。只是在心里不住地盘算着:今年又不用交公粮,收成全是自家的,家里的粮仓怕是装不下吧!一想到这里,他们就不知不觉地眉笑颜开。
上学的娃娃们也放了麦忙假。学校放假,不是指望着他们给家里帮忙割麦子,而是老师和校长自家种的也有庄稼,他们也得回家割麦子。那些孩子才不会拿着镰刀弯腰撅腚地在田间劳动呢,至多在家中帮忙烧水做饭。踩着板凳围着锅台笨手笨脚地忙活半天,生米终于煮成熟饭,却还是糊了。菜里面不是盐放少了,就是醋放多了,自己都不愿意品尝一下,太难吃了!可毕竟是自己的劳动成果,他们还是将做好的饭菜小心翼翼装进饭盒里,盖子扣严实,再套入一个干净的塑料袋,一路小跑给在地里干活的父母送去。大半天的体力消耗,早就饿坏了,吃着饭的父母也顾不上可口不可口,只管胡乱地往嘴里塞。送饭的孩子眼巴巴地盯着狼吞虎咽的父母,站在那里,迟迟不肯离开。他们在等父母的夸赞呢!最后总会失望的。那些粗枝大叶的农民,吃完饭,将饭盒往地上一扔,抹一下嘴上的油腻,拾起镰刀继续干活。
送饭的孩子感到有些难过,他们不但没得到一句夸奖的话,甚至都没有被父母正眼瞧一下。一定是饭做得不好吃!
但他们很快就忘记了这小小的不愉快,因为已经找到了好玩儿的事情啦。虽然不能帮助大人收庄稼,却可以将别人家割下来的麦子偷到自家田里,这也算是在为家里做贡献。每块儿麦田前面都有一条干得裂缝的沟,可以藏身。他们就潜伏在沟里,趁麦田的主人不在意,连忙爬到地头,抱起一捆麦秧就往自家田里送。如果一不小心被主人发现了,做个鬼脸,嘿嘿笑两声,也就没事儿了,太忙了,没功夫给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他们的行为要是被自己的父母发现了,更不碍事,他们会装作没看见。孩子算是得到父母的默许,更加大胆放肆起来。
上午,陈真也跟着陈半仙一块来地里了。他不会割麦子,却跟那些偷麦子的孩子们混在一起。他先是跟他们一起将别人家的麦子往自家田里送,慢慢地他就糊涂了,竟带着那些孩子来偷自家的麦子。陈半仙气坏了,咬牙切齿地用手指着那些孩子的鼻子说:“再动我家的麦子,我让小鬼把你捉走!”那些孩子本来就害怕陈半仙,被他咒骂一顿就更害怕他了。
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了陈真“爸爸,爸爸”的呼喊声。陈半仙连忙丢下镰刀,跑到地头看个究竟。他看见儿子倒在坑里,身上沾满了麦芒。刚才跟陈真起冲突的那群孩子早就一溜烟跑开了。他问儿子:“他们是不是又偷咱家的麦子了?”陈真摇摇头说:“不是。他们偷俺媳妇家的麦子,我不让偷,他们就踢我,还往我身上撒麦芒。爸爸,我的脖子痒。”陈半仙苦笑着摇起头,牵着儿子的手回到自家田里。
刚才的动静,被赵春兰听得一清二楚,她朝夏永玲挤了一下眼,笑着说:“傻子虽傻,对你却有情有意的。”看夏永玲无动于衷,赵春兰以为她不爱听这玩笑话,便住了嘴。其实夏永玲根本没听到赵春兰在说什么。她一门心思地想将地里的麦子两天能割完。她家的地本来不多,放在人口多家里,半天就割完了,可她家里就她一个劳动力,一上午过去了,四分之一的地都没割完。她心里正焦急着呢。
中午的太阳越来越毒辣,赵春兰本来就泛红的脸庞,此刻变成了黑红色。夏永玲的皮肤白皙,在太阳下面晒了这么久,不但没被晒黑,反而越来越白嫩了。
张晓宇不会割麦,也不愿意在家歇着,只是反复地在田垄里走来走去。他并不是无事儿可做,他比谁都要操心,他的事情比谁的都要重要——他得陪伴着夏永玲,不近不远,不声不响地陪伴着她。这不是天底下最紧要的事情吗?他看见心爱的女人累得满头大汗,早就心疼坏了。他能怎么办呢?他不能走过去为她擦额头上的汗,不能递上一口清凉的水,他不能!除了用多情的目光黏黏糊糊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他什么都做不了。至少,眼下,他什么都做不了。
“你再忍耐几天吧,可怜的人儿”,张晓宇自言自语地说:“就当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吧!我们历经磨难,饱尝风雨,终会苦尽甘来的。等忙完这一阵子,等他们都闲下来,我就把我的计划告诉他们。再过不久,你就会成为我的女人!我做你的丈夫,你做我的妻子。我们两个人的汗水将融合在一起,洒在你所站立的这块儿土地上。我们将在这里共同播种,共同收获。亲爱的好人儿,你再忍耐几天吧!”
他望着金灿灿的麦田、金灿灿的太阳和金灿灿的夏永玲,一条金灿灿的清凉的河流从他的身体里面流过,缓缓地缓缓地从头顶流至脚趾,流至广袤无垠的金灿灿的大地......啊,他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