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晨两点半,窗外呼呼地又开始起风,我也终于放弃了挣扎,无可奈何,睁开了眼。
黑漆漆的屋子里,什么也看不见,没有一丝光亮。远远的,传来几声悠长绵延的闷雷,仲夏夜的雨,由远及近,在枕边渲染开来。
我起身摸索到楼下,打开书桌上蛋黄色的台灯。抓起水杯的时候,杯底压着的底片撒了一地。
满屋子的碎片,空荡荡的墙面,过往岁月,千疮百孔。我揉着惺忪红肿的眼,一张一张捡起,转身进了暗房。
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去审视它们。只有当洗出来的那些色彩斑斓全都被遗弃,或是经历了岁月不再光彩,当悬挂的纪念变成了碍眼的不堪,它们才变得有意义。
我一页页看过去,狭隘窄仄的暗房里,已经没了海盐的味道。
我放大底片,去看银色的发簪,又突然隐约看见她背后草坪上的白点。
我忍不住不停地放大,又放大。
毛骨悚然。
那是一具年轻的尸体。
我看不清他的脸。
拂晓以后,我几乎是飞奔到了那个公园,湖水静静的,很多年都没有动过了。青草又探出鹅黄色嫩芽,没有一只鸟飞过。
三三两两晨练的老人,自顾自打着千奇百怪的太极。
我疯了一样问他们每一个人,我说这里是不是死过人?他们都笑嘻嘻地看着我,抖动着嘴角,不说一句话。
我朝着所有人喊,死过人你们都不知道吗?他们慢悠悠转过身子,惊诧着看着我。
顺着底片里的角度,我架起了相机,我不停地找,不停地找,镜头里却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想起他身上的衣服,和我格子的衬衫。
我的格子衬衫,是真的很多年再也,没有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