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颜市,举目无亲,付完房租后口袋里的钱就所剩无几了,李四很上心,在城里四处活动,没过几天,他告诉我他和朋友合开了家茶室,在颜市湘江路上,说如果愿意的话,就去上班,帮客人端茶水。
有什么愿不愿意的?生活不是诗和远方,生活更重要的意思是生下来,活下去,我不工作赚钱,很有可能会被饿死。
工作了才知道,在颜市所谓的茶室靠十块钱一杯的茶是付不起房租的,在茶室里出没的多半是男人,斯文也好猥琐也好,都会用暧昧的眼神把女人从头到脚看一遍,那些目光基本上没有什么遮掩,有的干脆直接问,有没有小姐?
原来,湘江路就是颜市有名的红灯区,聚集着许多从事低端性交易的“鸡”,茶室洗头房性用品店比比皆是。里面的“服务员”穿着性感,大多兼做皮肉生意。
李四的合伙人是个女的,细长的眉小巧的鼻,笑起来特别甜,待人热情着,她的口头禅是“真的吗”,配上她恰到好处的表情包,看上去好年轻单纯的样子。
这个单纯的女孩子叫杨小爱,烟瘾很大,烟抽多了就渐渐养成了具有个人风格的习惯姿势,她夹烟的小手总是外翻着,小指微翘;喜欢抬着头往空中吐烟,露出雪白的脖颈。张三以前和我说过颜市有的名人叫柳如是,本名杨爱,所以我很容易就记住了杨小爱。
小爱单纯也好清纯也罢,这位李四的合伙人、茶室的老板娘自己也接客,这让我对李四如何和她成为了合伙人产生了许多嫌疑,很明显,这是个不太好的答案,我不想问,这和我和王五到底有没有之类的问题很接近,每个人都有真知灼见的看法,并且,不容置疑。
奇怪的是我和小爱很快就打的火热,甚至很快超越了我和李四、小爱和李四的高度,我们经常合着伙和李四开无关痛痒的玩笑,骗的他团团乱转。李四在外头彪悍蛮横的作风,在我俩面前彻底走样,他心甘情愿地被骗着,憨憨地笑,憨憨地,对,这个词我没用错。
偶尔,张三会到颜市找李四喝酒,一有这样的消息,我总是身先士卒着,要是被我知道李四瞒着我和张三一起吃饭,便会有一千种手段等着李四“享用”。李四当然不敢,意外的是张三,和在可庄完全不一样,我甚至隐隐觉察出他也期许着我们之间的聚合,忧郁的脸上,罕见地泛起暖意的笑容来,把桃花两字叫得茉莉般柔糯香甜,对了,颜市和可庄不一样,在颜市基本上没人认识他。
小爱也喜欢凑热闹,她和张三李四不怎么说话,只会盈盈笑着看看他们。我凑近她,和她咬着耳朵说我和张三的陈年旧事,窃窃笑,惹得他俩侧目。
他们一起喜欢喝白酒,说着这一轮股票的行情好强劲,只要敢买就是个涨字;他们说克林顿和莱温斯基,总统和实习生的婚外艳遇;他们说米国人把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炸了,使馆工作人员牺牲……然后换黄酒,然后啤酒。我俩也会插嘴,讨论总统和实习生是在办公桌上还是沙发上?张三说,就桃花会扯;李四说,国内的高级办公室都设计有卧室的,米国总统办公室当然会有床;我说米国炸了我们,为啥不炸还呢?!酒劲上来了,脸就红了,唾沫星子飞溅着,张三李四和我解说着中国为什么不还炸?我得寸进尺地往张三身边靠,手很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他也不闪避。
我左手搭着张三的肩,身体前倾靠紧酒桌,遮挡住我的右手,它从桌底下斜伸到坐在我侧角的李四,摸到了他的大腿。李四有点紧张,暗暗眯眼蹙眉朝我剜过来,是制止我的意思。我偏不服,把下巴顶在桌面,让右手有更多的伸延空间,放肆地握住了李四的左手。
张三敬酒,李四用右手和他踫杯,啤酒泡沫溢出了杯口,李四要缩手,我死劲捏住,狠狠地瞪他一眼,他就老实了,他的手心潮湿。
小爱用崇拜的眼神看张三,说三哥,你懂的事可真多!张三说,叫张三就行。小爱说不嘛,你们是兄弟,我叫李老板四哥,你当然是三哥啦。我说只是他们的名字,他们“真 不 是 兄弟”!张三说,你和桃花长得有点象;李四说,倒真是有点象;小爱说到店里的客人都说我俩象,我们“真”是表姐妹呢!张三问小爱你老家哪里的?小爱说就不告诉你。他俩的亲蜜样让我有点小小的醋意,但我假装着不在意。
我也倒上酒,跟着他们一会白一会黄一会啤,学着他们把生鸡蛋磕开,放在一杯黄酒里搅和,那酒就成了咖啡的颜色;学着他们将一颗烟点燃,努力地着吐个烟圈来,我一直吐不出完整的圈,小爱不一样,吐的比他们还好,齐天大圣脚下的祥云般翻滚缠绕,经久不散。
也就是那段时期,我习惯了喝混酒,习惯了醉意的朦胧,我倚在张三怀里,我的左手缠绕着他的腰,满脸的通红满口的酒气,喃喃着说我爱死你了,我们去开房吧!小爱就坏坏地笑着说我好贱啊!
同时,我把右脚的鞋脱了,伸到右侧角李四的腿上,往他裤裆捅,故意让小爱看到。小爱和我互使眼色,吃吃着笑,李四紧绷着脸,表情严肃,张三说,谁怕谁呢?
一些细节还在眼前,人生也不过是场玩笑,各人对玩笑的态度不一样,有人喜欢开玩笑,因为玩笑万一成真了呢?有的人开不起玩笑,原因是一样的,因为玩笑万一是真的呢!
那么,玩笑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是我们开了世界的玩笑,还是世界开了我们的玩笑。
我对玩笑这个词似乎太过纠结了一些,如是,十年前,长江沙滩边,那一阵细微尖锐的疼痛终究是改变了我的方向,我再怎么不喜欢玩笑,也没有办法抗拒玩笑,我们都要学会习惯玩笑。
所以隔着桌面,我和小爱彼此挤着眼睛吃吃地笑,她看着我倚在张三怀里,脚跟压住李四的裤裆,一脸的坏笑。
因为我和小爱打的火热,因为我知道上苍给小爱开的玩笑,她也知道上苍给我开的玩笑,我们都学会了接受玩笑,也学会了在什么样的时机里开什么样的玩笑。
我喜欢着单纯的小爱,她和我一样单纯,和我一样,苦与疼痛都压在心底里。
我也同情在湘江路上“工作”的“鸡”们,这世界上,有几个女人心甘情愿地去做一只鸡呢?反过来,这世界上有几个男人会想和一只“鸡”来场鱼水之欢呢?人,最好先把这二个问题认真想个三四遍,再发表自己的看法,而别象那些湘江路上仪表堂堂的嫖客,一边在社交场合义正辞严地一副痛恨“鸡”的样子,一边巴巴地问:有年轻漂亮点的吗?你做不做?
我暗暗笑着,年轻漂亮的大家都喜欢着,生意通常比难看的“鸡”好许多,那当然好,活多活好,你再点她,她的生意会更好。脸上当然要认真,说,有。
(刚起个头,又来事了,先去忙生活,回头再补上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