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续短歌
唐·李贺
长歌破衣襟，短歌断白发。
秦王不可见，旦夕成内热。
渴饮壶中酒，饥拔陇头粟。
凄凄四月兰，千里作花飞。
龙沙生碧烟，鬼火乱明灭。
今夕岁华落，令人惜容发。
此诗为李贺困守长安时所作，感怀身世飘零，借“长歌”“短歌”的断续之态，写壮志难伸的愤懑。长歌如慷慨之呼，短歌似幽咽之泣，续接之间，尽是少年失意的孤愤。
题解
《长歌续短歌》约作于元和五年（810年），时李贺因避父讳不得参加进士考试，滞留长安，空有才华却无门路，处境困顿。诗题化用乐府旧题，“长歌”喻指远大抱负，“短歌”象征现实困厄，“续”字则暗含不甘沉沦、欲将失意接续成壮志的倔强。
逐句赏析
1. “长歌破衣襟，短歌断白发”
开篇以夸张笔法写情绪激越：高歌时激动得撕裂衣襟，低吟时悲愁得扯断白发。“破”与“断”形成强烈张力，将理想与现实的冲突具象化，“长歌”“短歌”的交替，暗合诗人内心的挣扎。
2. “秦王不可见，旦夕成内热”
“秦王”喻指能赏识人才的权贵。诗人多次投诗干谒却无人引荐，内心的焦灼如烈火烹油，“内热”既写生理的烦躁，更指精神的煎熬，与首句的外放情绪形成内收的压抑，一显一隐，刻画失意的不同侧面。
3. “渴饮壶中酒，饥拔陇头粟”
转向日常困窘：渴了便饮尽壶中残酒，饿了就采田间粟米果腹。看似平淡的叙述，实则藏着少年人的自尊——即便落魄，也不乞怜，只取自然所予。“陇头粟”的野趣，与长安的繁华形成对照，显其孤介。
4. “凄凄四月兰，千里作花飞”
以景喻情：四月兰花本应盛放，却被风吹得漫天飞舞，如自己的才华般四散飘零。“凄凄”既是写花，也是写人，兰草的高洁与飘飞的无奈，恰是诗人处境的写照。
5. “龙沙生碧烟，鬼火乱明灭”
“龙沙”指塞外荒漠，碧烟与鬼火交织，勾勒出一幅苍凉夜景。此处暗用汉代张骞出使西域的典故，反写自身困于长安，连荒漠的壮阔都无从得见，唯有心中的“鬼火”（迷茫）闪烁不定。
6. “今夕岁华落，令人惜容发”
收束于时光流逝的悲叹：岁华如落花凋零，鬓发渐白，却仍一事无成。“惜”字含多层意味——惜年华、惜才华、惜未竟之志，余味悠长。
特点与创意
1. 情感的顿挫之美：从“破衣襟”的激愤，到“成内热”的压抑，再到“惜容发”的怅惘，情感如波浪起伏，将失意的复杂层次展现得淋漓尽致。
2. 意象的象征系统：以“兰飞”喻才华不被识，以“鬼火”写内心迷茫，自然意象与心理活动无缝衔接，避免了直白抒情的浅露。
3. 乐府的创新：化用乐府“长歌当哭”的传统，却以“续”字打破长歌与短歌的界限，暗合“壮志未断”的心境，赋予旧题新的生命力。
名家评价与地位
清代王琦评：“此诗长歌短歌，断续之间，尽是孤愤。不写长安繁华，独取陇头、龙沙之景，见其心不在俗尘。”现代学者林庚则称其“以最素朴的语言，写尽了少年失意的本真”。
此诗虽不及《雁门太守行》闻名，却以“不事雕琢而字字泣血”的特质，成为中唐咏怀诗的典范。它跳出了初唐咏怀诗的空洞，以个人遭际折射时代困境，其“长歌续短歌”的断续笔法，更影响了后世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的抒情结构，在古典诗歌史上，留下了独特的“孤愤美学”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