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民的生活,我原本只是在影视作品里见过,真实地体验到,便成了川藏之旅中无法抹去的记忆之一。
我在入藏第四天,头还胀痛,呕吐也不见缓解,严重高反使我无心外出,赖在姨妈(向绒上师的姨妈)的床铺上不想动;这天早上,我的朋友秋吉拉姆端来一碗红糖姜丝茶要我喝,又说了随向绒上师到阿须草原的人家做客的事。我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尤其是看到姨妈的女儿和小外孙女吉米拉姆也穿戴整齐,换上了漂亮的藏服准备出行时,脑海里立即闪现出藏族姑娘们在柔软的草地上载歌载舞的欢快情景……
阿须草原位于德格县东北部,海拔4000米,距离德格县城206公里,距离姨妈家并不远,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然而,老天却似乎对我们的计划略有不满,出门便飘起了雨,忽大忽小,整日里几乎就没停止过;也可能是下雨的原因,颠簸的小路上只有我们的一队车辆飞驰,司机达瓦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整个就像挣脱束缚的野马,特别享受速度带来的快感。走惯平坦柏油路的我们,直到看见他的车驶入草原,没了危险,才把悬着的心复位。
车子的速度慢了下来,远远地看见男主人站在黑色帐篷前向我们挥舞着双手,喊:“扎西德勒,扎西德勒.”“扎西德勒,扎西德勒!”“大家兴致高昂,回应声此起彼伏;我没敢回话,气还没有缓过来呢。
下了车,草原上的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穿着羽绒服都冷的瑟瑟发抖。赶紧钻进帐篷,立即暖和了起来,帐篷里热闹极了,原来,吉米拉姆和她妈妈已早早赶到,忙着给我们一群人做饭来了。向绒上师给我们介绍了男主人布吉和他的妻子以及五个儿女们,还有在草地上玩耍的俩个小外孙。大家沿炕坐下后就夸布吉好福气,才45岁的年纪,做外公都好几年了,儿女们个个貌美如花,俊俏得很;布吉不懂汉语,憨厚地笑着,不时地冒出一两句:扎西得嘞;他的妻子和大女儿仁青达妆也不懂汉语,母女俩围着灶炉飞转,给我们每人盛了一大碗热乎乎的奶茶。“原汁原味的奶茶,自家奶牛挤的。”布吉家的四千金叫仁青巴姆,流利的汉语里,隐隐的透着自豪。
奶茶喝完,大菜上桌来了,满盆满盆的草原野菜、牛肉、羊肉,几乎成了大家的抢手货。吃着吃着就顾不得讲斯文了,伸手抄起一块肉,大快朵颐地啃起来;我没胃口,闻不惯牛肉,羊肉的骚味,担心引起呕吐,远远站开了去,欣赏起这黑黑的帐篷来:早从度娘得知,高原的帐篷是用牦牛制成的。牛毛帐篷不怕雨雪的浸透,任凭外边下多么大的雨,帐篷里不会漏雨。眼下,这风声雨声被挡在了外面便是最好的证明了。
帐篷里虽简陋,却很整洁,正中间还摆放了佛龛、悬挂“唐卡”(佛像绢轴画)。佛台上还有供灯、供品;我联想到一路走来的经幡台,红、紫、黄、绿、白五色连为一串,呼啦啦地在风中强劲地上下翻飞,似在草原烈风中吟诵经文;可见,藏族人虔诚向佛的心意,在桩桩件件,点点滴滴的事件上都得以显现。
遐思间,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裳,是仁青达妆。仁青达妆不到三十岁,有了两个小孩的母亲,第三胎正在孕育,五个月大了;她总是眯笑着,黑黑的脸上两片特有的高原红,就像两朵格桑花;她发现我嘴唇乌青,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叫上妹妹仁青巴姆给我端来了酥油茶,说是可以缓解高反,增强能量;我不好拒绝,用双手接过碗,酥油的味道,立刻像空气一样弥漫、氤氲,我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大口大口地往肚里吞咽,竟然由最初的不习惯,到觉得没过瘾,又要了一碗。整个下午,有了食欲,神清气爽的感觉让我意识到,高反症状神奇般痊愈了,心顷刻归属这一人家。
我和仁青巴姆,达妆,青妆几个姐妹渐渐地熟悉起来,互加了微信;又问了些牧民是游牧以及放牧收入方面的事。仁青巴姆告诉我,家里有藏獒五头,牦牛三百余头,等冬季来临,这片草场不再适合放牧的时候,她的家会迁徙到另外一片草场。然后,等到春天里,草色青青的季节,她们又会回到这里;她还说,爷爷年纪大了,受不了这般折腾,在另一处住着,她和姐妹们轮流陪在爷爷身边,照顾老人家的生活起居,今天家中有客人,她是特意回来帮母亲的;她慢慢地讲着,我细细地听着;她和我说一阵话后,又跑到母亲的身边,用藏语将我们的对话翻译给母亲听,母亲的目光越过女儿的肩膀,向我投来温和而灿烂的笑容;这种目光几乎使人的思想、情绪和精神都能达到一个最佳状态,内心便有种温暖像酥油灯光一样弥漫开来……
陶醉是忘了时间飞走的,不觉已近黄昏,仁青巴姆说每到这个点要去赶牦牛回家了,我们赶紧跑出帐篷去看,长这么大,从未见过成百上千只牛羊集聚一起,更未见过黑马一样的牦牛,可由于不知牦牛的习性,生怕惊扰了它们而遭到攻击,我们便站在远处观察这群生灵。它们显得精神十足,或三五成群、或成双成对集聚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仁青巴姆说,牦牛全身是宝,我们的衣食住行,取暖烧饭,样样离不开它,连炉灶里的燃料都是它。”她指着帐篷一角泛白的干牛粪说。“那经济收入怎样呢?”我准备“打破沙锅问到底”。她笑了一笑说:“一只羊可卖1000—2000元,一头牦牛可卖一万七千元,藏獒的价格更为可观。”大家立即发出一片啧啧的赞声,因为谁都会轻易计算出一年的总收入。可藏区人民的胸怀很坦荡,不管钱再多,自己仍然生活节俭,而把省下的钱全部捐给佛教庙寺和慈善事业,听说,有的一年要捐几百万元。
雨渐渐小了,辽阔的阿须草原极像一块绿色的宝石镶嵌在天地之间,在雨雾中时隐时现;远远近近的牦牛,如黑色珍珠,那么立体、那么唯美,点缀成草原特有的元素;藏胞们卸下马鞍,悠闲的回帐篷了;牛儿也整齐地排好队,差不多都回家了;
而 我们,也要走了。他们一家人送我们上车,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我有意地走在最后面,回头再望的那一瞬,我看到仁青达妆的眼角有一抹湿润夺眶涌出,无声地滑落在草原上,我的眼眶也湿润了,忍不住上前抱了抱她,想着,也许此生不再相见,但相信,这美好的相遇,会永远留在彼此心间;
我转过身,与朋友们走在这天,这地,这风雨里;此时,一声浑厚的歌声,响彻在草原空旷的山峦,发出阵阵回音。这歌声,是藏家儿女的生命之歌,那么悠扬、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