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在碗里的爱

小时候,爸爸妈妈经常吵架。我和爸爸还有弟弟,都是沉默着吃着饭,爸爸受不了了就和妈妈对吵,就剩下我和弟弟咽着眼泪吃完饭默默地去上学。那时候,我只知道他们在吵架,然后是接近一星期的冷战。

到初中了,开始懂事,也观察到了父母间不易察觉的感情。母亲是一位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能干能吃苦,强势跋扈。父亲单纯善良,不懂得表达。我大了,他们再吵架,我都会说:吵什么吵,有本事离婚不就完事了。这时候,他们就安静了,也不吵了。曾读过英语试卷上的一篇阅读理解,讲得是一个小女孩觉得父母之间没有爱情,觉得他们在一起只是为了挣钱养活孩子和他们自己。然后她就去问妈妈,妈妈说:我对你爸爸的感情就像被子里的线,不注意的话,很难看得出来。可是,没有我的存在,这个家,不会那么暖和。后来,小女孩的妈妈生病住院,爸爸每天给妈妈送饭,回到家之后,病其实都好了还要下午陪妈妈出去散步。爸爸对小女孩说:我很享受和你妈妈在一起的时光。小女孩终于懂得了父母之间的爱情。

我开始懂得父母之间的爱情是在吃饭上。父亲嘴很挑,只想吃合自己口味的。每天晚上都要吃面条。我和弟弟不爱吃面条,只爱吃馒头配大菜。妈妈一做饭,都会把馒头蒸好,炒菜完,就着热锅再下碗面条。盛饭的时候,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我家有个不锈钢的碗,通常都是爸爸用,而妈妈用这个碗不是随便盛满就行了,她总是先把不锈钢的碗放好,再拿出一个平时大家吃饭的碗,盛满一碗放进不锈钢的碗里,再适量放一些。用精准一词来概括妈妈给爸爸的饭不为过。更有趣得是吃饭的时候,如果爸爸吃完了,妈妈会说:今天吃得挺多,那么大一碗都吃完了。如果吃不完,妈妈就会说:是不是想美,是不是想打麻将的时候和身边的妇女比比谁美啊。

再有,就是每到农忙时节,妈妈都会买很多鸡蛋。那时候,我们去夹鸡蛋,妈妈总会说:你能累多很,鸡蛋是给你爸吃的。让你下地你都不下,还吃。我在家如果做饭炒菜,她老是说少放辣椒,你爸不能吃辣。

今天暑假,爸爸买肉,妈妈包饺子。都吃上饺子的时候,妈妈问:今天的饺子怎么样。其实,那天的饺子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饺子,唯一的遗憾就是皮有点厚。我说:不错就是皮有点厚。我妈无视我又问一句:今天这饺子怎么样。话刚说完我弟就说皮有点厚。我妈接着说:我问你爸呢,今天饺子怎么样。我看向爸爸,我爸爸突然哭了,像个流浪的孩子找到了家一样。爸爸哭得时候那张脸所有的皱纹都拧在了眼角。顿时,我看着他,我也很想哭。我急忙转回来吃碗里的饺子,爸爸擦了擦泪,出去了。弟弟问:我爸怎么了,怎么吃着饭就哭了。我妈说:谁知道,吃你的饭。

我很想知道,爸爸的眼泪是因为饺子,还是因为妈妈,又或者是其他的。是感动还是什么。也许我现在还不能理解,我也没有去问爸爸,怎么今天吃饭的时候突然就哭了呢。也许爸爸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我知道,我们爱一个人的时候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和力气。如果一个人没有给你最好的,并不代表他没有全心全意的去爱你。

记忆里还有件小事,有一次弟弟上街回来了,在车上还没下来,我走过去看到他在喝一瓶饮料,他喝一口看一眼瓶子。他看到我了就说,给你喝吧。我当时气得不行:你自己喝完吧,本来就不想给我喝吧,还喝一口看一口,小气得都没有了。现在再想起来,竟是满满的感动。

现在,爸爸常常说,你们都长大了。干不动了,咱以后就少挣点钱够吃的就行了,啥好吃就买啥尝尝。我妈一听就急了,吃什么吃,你儿子还没娶媳妇呢不能吃,我爸笑着说,那也得吃。

台湾作家张晓风说:“看见有人当街亲热,竟也视若无睹,但每看到一对人手牵手提着一把青菜一条鱼从菜场走出来,一颗心就忍不住恻恻地痛了起来。一疏一菜里的天长地久,原来如此味永难言啊!”

爱他(她),就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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