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海上,天涯明月升起,海面壮阔无澜,勿念。”
许未未背着蓝色的双肩包,在一家清吧门口停下来,挪不动脚。
其实除了这间酒吧的名字,更吸引她的,是橱窗里摆的满满的明信片。
“要喝点什么吗?”
店里的唯一一个员工是个帅气的男生,留着短短的头发,好看的双眼皮翘睫毛,眼睛深邃明亮,犹如夜里的星。
男孩在抬起头的时候似乎微微冲许未未笑了一下,又或者没笑。许未未刚好不合时宜地揉了一下眼睛,所以看的不太真切,又或者是现实了掺杂了想象。
“一杯自由古巴,谢谢。”
因为来的时间是下午,所以店里并没有什么客人,许未未有种包场的即视感。
“是有什么故事吗?”
许未未从椅子上坐起来,手指轻轻划过墙壁上的明信片。
“笔尖划过我的温度,刚好契合你的灵魂,勿念。”
许未未的声音本就甜美无比,在读这句话的时候刻意把声调放得很低,很低,有种深情且虔诚的意味。
“那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参与泽站在吧台处拿起一个空酒杯,调好一杯酒,投入俩个透明冰块,溅起小小的漩涡。
许未未顿时来了兴趣,托着脸颊望着正端着酒杯缓缓走过来的少年,满得要溢出来的求知欲。
“是爸爸写给妈妈的,也有我写给她的。”
2.
20世纪80年代,房屋低矮沉旧,车辆稀少,电视还没有普及,也没有手机这样发达的交流工具。
有的只是一封沉甸甸的写在纸上的信件与心事。
80年代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开始,许多人年轻人都奔向沿海城市发展经济。
舒珍珍每个月30号都会守在门口等着邮差路过,而她也确实从来没有失望过,参近的信件总是准时出现在每个月30号的早晨,风雨无阻。
“想念你深情的眼眸,没有你的日子很穷,勿念。”
“不知归期,但心从未离开你,勿念。”
“生活不如意,你如我意,勿念。”
有时一句,有时几句,或深情,或烦恼,舒珍珍都悉数收下,从未回信,因为此时的参近居无定所。
1899年的时候,舒珍珍家里买了第一台黑白电视,领先于周围所有的邻居。
“这是彩礼,归期已提上日程,等我娶你。”
舒珍珍看着信封里崭新的钞票,有毛有角,手背不停地在衣服上蹭来蹭去,眼里有泪珠晶莹透亮。
他要回来了。
“所以他们后来结了婚生了你?”
许未未兴奋起来,双手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发出巨大声响,把俩人都吓了一跳。许未未偷偷看一眼参与泽,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转而揉揉自己发红的手掌心。
“是这样吗?”
“我是被抱养的,参近没有回来。”
参与泽说到这里便停下来不再说话,许未未心痒难耐,这种听故事到一半的感觉太不好。
“他出轨了?”
男孩紧抿着唇,轻轻地摇摇头否定许未未得猜测。
“他出事了?”
“算是吧!”
参近后期的信件比较决绝与感伤,娟秀的字迹有点微微倾斜。
“我爱上了一个富家女孩,愿你好。”
“别再傻等,那里已经不属于我,愿你好。”
“你要好,我便不再内疚,愿你好。”
“……”
依然是每个月的30号,寒冬与春夏,说着无关紧要又不重要的话语。
舒珍珍终于鼓起勇气写了一封信,“不重要,我亦不曾深爱过你。”
远在深圳的参近不知道,舒珍珍曾一个人坐着火车去寻他。
那个少年躺在病床上,苍白着嘴唇一封信一封信地写着,写了许久许久。
“一定要在每个月的30号寄给她。”
男孩与身边的伙伴轻声说着,语气慎重,像是交代一份国家机密。
“为什么不让她在最后的日子陪着你?”
“她开心我就开心,她不开心我也不会开心。”
参近说这话的时候苦笑了一下,很快又埋头继续写,折成四方纸放进信封里。
“你妈妈知道了真相,但是选择离开了?”
许未未的脸上充满不解的神色:“不是应该陪他走过最后的日子吗?”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她幸福,她就让他以为是这样好了。”
显然女孩并不能接受这样的逻辑,嘴巴微微撅起来,小脑袋咕嘟咕嘟转着,思考怎样逆转男孩的想法。
“爱是陪伴,过好属于俩个人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咳咳……”
许未未说这话的时候太过于真诚,一直紧盯着参与泽的眼睛,四目相对,俩人的脸上同时闪过一丝绯红。
“天色不早了,我找走了。”
许未未小跑着走出清吧,差一点被放在桌子底下的垃圾桶绊倒,摸一摸自己泛红的脸颊,一种别扭感油然而生。
3.
徐城的酒吧街最为出名,女孩左手拿着一根串,右手拿着一个老酸奶,在店门口徘徊许久。
参与泽把桌上的酒杯擦的锃亮,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女孩。
“昨天的故事你只讲了一遍。”
嗯,这是一个很好的搭讪理由,参与泽在许未未没有发现的角度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好看的弧线。
舒珍珍的抽屉里有上百封没寄出的信件,所以参与泽从小就喜欢上了笔尖划过信纸的感觉。
“所以这满墙的明信片是你的情怀?”
“不是,是为了一个女孩。”
4..
参与泽曾短暂地喜欢过一个女孩,他们相遇于这里,他便停留在这里。开了一家有信酒吧,写了一墙的明信片,给最心爱的女孩。
“所以你很喜欢她?”
许未未说不来自己心里的烦躁从何而来,只是无奈地撇撇嘴,掩饰掉内心的在意。
“嗯,喜欢。”
参与泽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便重重地点点头。
“她喜欢你吗?”
“不知道。”
“白痴才会一直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人。”
“也许她喜欢。”
“不喜欢。”
参与泽的眼眸垂下来,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哎呀,逗你的,你这么优秀,她一定喜欢你。”
许未未烦躁地摆摆手,看着参与泽的表情瞬间由晴转阴,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5.
徐城的空气格外清新,许未未晃悠悠地走在街上感叹生命的美好。
却不料民风再淳朴的地方都有小偷,许未未看着自己的钱包被抢走,足足惊了几秒钟才开始狂奔,大喊着追小偷。
当许未未喘着粗气再也跑不动一步的时候,参与泽慢慢地朝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带着阳光与希望。
“喏,下次小心点。”
许未未接过参与泽递来的钱包,点头去捣蒜,顺势打开画着棕色小熊的淡粉色钱包。
打开,再合上,翻过来,再打开……
里面空空如也,连自己放在夹层里面与自己同年同月生的硬币也不见了。小偷取走了里面的钱,只剩下一个空空的钱包。
参与泽尴尬地挠挠头,不自觉把头低下来看着自己的脚尖。
“对不起。”
“所以你要养我一段时间了。”
男孩认命地点点头,揪着女孩的衣袖往店里走去。
“你手机里都没有钱的吗?”
在看到许未未吃掉一份烤肉拌饭,一个汉堡,一个鸡翅,一大份泡芙之后参与泽忍不住开口。
“我跟你一样喜欢写信,所以我除了工作需要很少用手机,更不会在手机里放钱。”
女孩说得极其诚恳,并没有听出男孩的弦外之音。
“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男孩不自觉地把手揣进上衣口袋,看着女孩吸一大口可乐,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呢喃。
6.
女孩倚在门框上,看着少年坐在木桌前摊开在明信片上写下一行字。
阳光打在少年的脸上,男孩的唇尖有一抹不自知的微笑,许未未看得出神,摸一摸脸颊,不知何时竟然变得滚烫。
“参与泽你别写了。”
“为什么?”
男孩抬起头来,满脸疑惑地盯着许未未。
“因为……因为……我……你……”
女孩憋红了脸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跺着脚跑到后院,却又在拐角处探出头来,吐出一句话又跑开。
“因为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这是许未未第一次表白,没有太浪漫的场景,但也说地极其认真。
参与泽盯着女孩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终于痴痴地回过神来,看着纸上的内容傻呵呵的笑起来。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我们彼此深爱。”
7.
“许未未,我得回去了,妈妈身体每况愈下,需要有人照顾。”
参与泽依然雷打不动地写着明信片,抒发着自己的情感。
“所有关于爱的秘密都有你的名字。”
许未未看着上面的一行字,硬生生把已经到嘴边的我陪你去咽进肚子里。
“希望阿姨身体早点好起来。”
“你不陪我回去吗?”
参与泽一脸陌生地看着许未未说着礼貌又疏离的话。
女孩使劲摇摇头,转过身,擦掉眼角的泪水,第一次表白就这么失败。
“爱是陪伴,过好属于俩个人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参与泽念出许未未曾经说过的话,眼里满是忧伤,许未未却忍不住愤怒起来。
“你明明那么爱她。”
许未未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哭出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脸上,滑进脖颈里。
“对呀,我这么爱你。”
男孩说地极其认真,女孩却狠狠蹬他一眼转身离开。
8.
“许未未,你真的忘记了?”
男孩走进房间,看着女孩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忍不住笑出声,缓缓从身后抽出一张明信片。
蓝色的天空,地上白茫茫的雪花,有俩个奔跑的小孩,背面有四个歪歪扭扭的小字:“我喜欢你。”
有一年夏天许未未跟随父母来到徐城旅行,看到一个穿着白色T恤嘴里含着棒棒糖的男孩,便缠着父母买来一张明信片,写好内容送给少年。
“你要记得给我回信哦!”
女孩拉着男孩的小手一脸认真,男孩点头捣蒜如泥。
直到后来参与泽写好了明信片却不知道该寄往哪里,女孩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地址。于是他便来到这里开了一间清吧,名字叫做有信来,墙上写满对于一个女孩的爱意,碰着运气一希望女孩有一天会再回来。
他从她眼睛提溜地转着,盯着自己笑的那一刻便认出了她。
许未未仰头一脸震惊地盯着男孩,想象着一墙明信片的主人公都是自己,转而咯咯的笑起来。
“爱是陪伴,过好属于俩个人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参与泽再次念出这句话,坐在床边把身旁一直傻笑的女孩搂在怀里。
“所以我也喜欢你。”
男孩缓缓开口,深情地附上自己的嘴唇,闷热的夏季,一片甜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