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同学只请了一天病假,第二天就来上课了。他也没什么大病,就是闹个感冒。其实他还没有痊愈,但他害怕落后,要带病坚持学习。看他坐在梁晶晶旁边,一身古装外面披着件厚外套,还吭吭吭咳嗽,觉得既滑稽,又可怜。我真心希望他能在家里多休息几天,免得把感冒传染给梁晶晶或者其他学员。而且他一来,我跟梁晶晶又没什么戏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现在还真没心思跟向同学掐。我遭遇了经济危机,这是急需解决的问题。
那天跟梁晶晶在街边摊买水果,本来也不值多少钱。当时我并不是真没钱,而是舍不得掏出来。你们不要说我抠门,也不要笑我心眼小,不愿意花钱给向同学买水果。我兜里那点钱是我的生活费,得计划着用,随便乱花的话,后面就可能会饿肚子。
自从来到《红楼蒙》剧组,我就没有一分钱收入,吃的都是以前的老本。一开始在扁老师手下做勤杂工,就没有开过工资。后来入选演员,前期培训不但不挣钱,还要交培训费,买古装,买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生活开销,我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
钱这个王八蛋,怕就怕的是只出不进。
我也曾跟剧组领导打听过演员的收入。他们的解释是,演员收入主要靠片酬,这个得开机拍摄以后才可以有,每拍一集按演员的主次和出场的戏份付酬。一般演员拍一集两三千,高的能拿到四五千。主要演员拍一集一两万到两三万,戏份重的话能拿到五万+。当然,你要是成了明星就肥大了,拍个广告带个盐,千儿八百万的都不在话下。
美好前景描绘的很丰满,可眼下的生活却越来越骨感。手里的钱一天比一天少,我吃的一天比一天省。据说演员培训还有两个月时间,难不成钱花完了劳资去喝西北风?想我假君鹏,号称豪门家族的贵公子,富爸爸牛B闪闪挥金如纸,可他的宝贝儿子却在这儿过着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悲催生活,真特M日了狗了!
我在剧组的唯一好处,就是住宿不花钱。我一来就跟扁老师住办公室,现在还是跟他住在一起。扁老师有张折叠床,白天收在柜子后边,晚上展开来睡觉。我没有床,天天睡沙发。沙发软绵绵的,一开始觉的蛮不错,时间睡长了,才知道沙发跟床不能比。有时候心里愁的慌,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扁老师看出了我的窘境,他开导我说:“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这种话起初还能宽慰人,听多了就觉的烦。TMD纯粹心灵鸡汤,解决不了具体问题,卵用都没有。
终于有一天,扁老师对我说:“今天你收拾一下,跟我出趟差,我们出去搞点钱。”
我不清楚他要怎么搞钱,但我愿意出差。我想出去散散心,顺便跟他混一天饭吃。这段时间两位红学家老师正给大家培训古代礼仪,站怎么站,坐怎么坐,男的如何拱手作揖,女的如何躬身施礼,还有迎宾送客节庆祭奠的各种讲究,连磕头都有好多种磕法,让人烦不胜烦,觉的古人活的也真不容易。
扁老师开来了剧组的面包车,但驾驶台前面那块《红楼蒙》剧组的牌子被他撤走了。他作古正经给我交待:“今天我们的身份跟《红楼蒙》剧组无关,我们是《XX时报》的鸡贼。我是驻新港鸡贼站的主任,你呢,是刚来的实习生,我的助手。记住了?”
然后他边开车边掏出个诺基亚手机,抬头看一下前面的路,低头拨一下号码。我都不知道他有手机,问他怎么平时没见你用这玩意。他诡秘的一笑,说这玩意专门搞事的时候才用。
扁老师带我去了一个乡镇,到乡正腐进行采访。他夹着包在前面领头,我跟在后面拎着他的保温杯。采访内容,是该乡镇某食品企业原材料造假和添加剂违规的问题。因为来之前电话联系过,乡正腐领导有所准备。扁老师掏出鸡贼证亮明身份,他们态度就很热情。我想起以前在乡下老家,那些村干部都很威风,现在这些乡镇领导对我们这么客气,让我觉得自己也成了个有身份的人。
采访了个把小时,进行的并不顺利。扁老师按照本子上的采访提纲提问,每个问题他们都能说上一大堆,但完全答非所问。譬如你问他们企业所用的原材料是否合格,他们会告诉你,乡正腐一贯重视企业的产品质量问题,开了多少会议,作了多少重要指示,制定了多少规章制度,组织过多少次学习和检查等等,然后还有三个不要、五个不准、七项规定之类的配套官宣,总之是形势一派大好。
这样的采访毫无意义,我觉得扁老师作为鸡贼,应该去企业做实地调查。但已经到了吃饭时间,乡正腐领导打电话通知企业的人安排招待。然后一行人去镇上饭店吃饭,席上推杯换盏气氛友好宾主尽欢。散席之前企业负责人给我们塞了红包,扁老师多少钱我不知道,我的红包是两千块。
过后我对扁老师说:“这帮人太滑头了,一直在跟我们玩太极。”
扁老师两眼一瞪:“喂,你小子是不是戏精上身,真把自己当鸡贼啦?我们就是去拿红包的!”
回来的路上,扁老师边开车边打电话。他首先打给提供这次采访信息的朋友,对他表示感谢。那个朋友也是个假鸡贼,之前已经去该乡正腐采访过一次了。扁老师打完这个电话,又打另一个电话,把这个采访信息告诉了另一个朋友。过几天,这另一个朋友也将前往该乡正腐进行采访。
“这叫一鱼三吃。”扁老师收了诺基亚说,“同行之间信息共享,互通新闻线索,大家都有饭吃。”一会儿又补充道:“不过一个项目最多也就三吃,鸡贼去太频繁招人怀疑。”
我问扁老师:“你那个鸡贼证是真的吗?“
车子正拐弯,扁老师扒拉着方向盘说:”当然是真的啦,花了不少钱呢。“过后又说:”以前也用过假证,不过现在不好蒙了,人家都能上网去去查,有鸡贼注册网站。”
我拿出红包来看了看说:“这钱来的可真容易。”
扁老师说:“容易不容易另说,最起码比你们在车站蒙骗旅客强。这些企业制假售假伤天害理,搞他们的钱没有良心负担。”
这一路上,扁老师给我介绍了不少做假鸡贼的行业经验。
他说这些搞假冒伪劣的企业和包庇他们的地方领导,都不是好东西。所以你把自己想成为消费者仗义执言的良心鸡贼,满满的正能量,就能镇住场面。当然,去之前要把信息搞准确,要懂点专业,不说外行话。重点是不主动伸手要钱,吃相难看容易露馅。要强调问题很严重,性质很恶劣,上面领导非常重视,社会舆论普遍关注,暗示影响和后果。人家给红包要推辞拒绝,说不行不行这违反纪律,让他们自己往你口袋里塞。同时还不要忘了提醒他们,今后要吸取教训,一定要加强整改。
这些冒充鸡贼招摇撞骗的勾当,居然被他说的如此清新脱俗,我简直跪了。
“你对这行怎么这么熟啊。”我好奇的问。
扁老师拍打着方向盘说:“我以前就是干这个的。”
“干这个挣钱机会多不多?”
“多!现在社会很乱,机会多的狠。除了制假售假,什么环境污染、非法征地、安全事故,甚至拖欠工程款,村长贿选,都可以去采访,你都忙不过来。”
我觉得不大好理解:“既然干这个这么好挣钱,那你还去剧组做什么后勤啊。”
扁老师摇摇头笑了:“你不懂。这都是挣的小钱。有些事以后再慢慢给你说。”
从乡镇回来,扁老师又带我去了趟二手货市场。
二手货市场有一片专卖衣帽鞋袜,其中不乏人家淘汰下来的名牌货。扁老师花了四千多块钱,为我添置了皮夹克,休闲裤和皮带皮鞋。扁老师说,按你现在的身份,出席正式场合必须一身名牌。不过穿的簇新也不好,半新不旧的才特像玩名牌的主。这些二手货虽然价格便宜,却都是真家伙。他说你那个红包留着自己打零用,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先把你武装起来,这是老大交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