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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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年味儿呢,我也说不大上来,就如史铁生所言,“味道是最说不清楚的。味道不能写只能闻,要你身临其境去闻才能明了。”尽管味道只能闻不能写,但我还是想借自己的笔,拨开那些年的回忆,描绘一下令我难忘的“年味儿”。虽然和过去相比,现在的春节少了很多年味儿,但即便如此,春节在中国人心里依然是有着最重的分量。

农民们一年四季都是辛苦的。书上只说春种秋收,然而真正的农事生产是不会这么简单的,全无一点理想色彩。记得小时候,妈妈一年忙到头,不是种田就是种地,遇上干旱,深夜还得扛着铁锹去看水。直到冬天的第一场雪下下来,大家才终于有一段清闲时光。一般腊月二十以后,人们就陆陆续续开始忙年,现在简单很多。所谓忙,就是花钱采买,从新衣服新鞋子到烟酒饮料,从爆竹纸钱到厨房用品——而以前是真正要花功夫去忙的。比如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我们不送灶神,主要是掸尘。拆洗被子窗帘,擦玻璃抹墙壁,烫洗锅碗瓢盆等等,忙得热火朝天。再比如那个时候物质比较贫乏,很多东西我们不去采买,而是自己做,像米糖啦、汤圆啦、年糕啦、豆腐皮....那时候做这些东西都有专门的小作坊,妈妈他们要做的,就是准备好原料,挑去小作坊,排队等着。现在不但这些小作坊早已湮灭在时光的河里,就连那些吃食,我也好些年没有看见了。

当然,吃的可以自己准备原料去做,穿的和用的还是要到街上去买的。奶奶扛着竹棍,一端挂着个卷成一团的尼龙袋,路过我家门口,叫我“带你上干汊河啊”。干汉河就是干镇,小时候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奶奶每每一叫,我就想跟后面跑,不为别的,能跟着吃两个点心也是好的。但我跟奶奶一起上街的次数毕竟少,因为她没钱给我买衣服买玩具。而跟着爸妈就不一样了,会给我和妹妹买过年的新衣服和糖果。小孩子正长身体,个头一年一个样儿,妈妈有时候也拿不准我们的尺码,就把我们带上,到店里去试。觉得合适的话,就跟店主讲讲价格。我最初因为难得试穿新衣服,上身就舍不得脱下来,为妈妈的砍价增加了许多难度。店主会说:“小孩这么喜欢就买了吧——这真是最低价了。”后来妈妈就给我们定了一条规矩,任你是再喜欢再倾心的衣服,不许表现出来,试完就得脱下还给店主。于是我很小就懂得了克制自己的欲望,不把自己真实的心意展露给外人看,甚至明明很中意的衣服,我也会违心地撇着嘴说“不喜欢”

我最不愿意去的地方是莱市场。卖鸡鸭鹅的,卖鱼的,卖蔬菜的,卖调料的,打眼望去特别热闹,我不喜欢这种热闹,太吵了,人们讲价讲得唾沫横飞,地下又湿又脏,还有烂菜叶子和鱼鳞。妈妈奋力带着我们在人群中穿行——她迫不及待要加入讲价的行列中。我只好和妈妈商量,我不进菜市场,在外面看东西好不好?每次都会获得准许。可是他们买菜得买老大一会儿,那时又没有手机来消磨时间,于是我站在菜市场门口,像个傻子一样等待着。

小时候的年味儿不只是爆竹味儿、吃食的味儿,不只是新衣服新鞋子的味儿,而是那种弥散在空气中、经久不消的一种气氛。那种气氛,怎么说呢,知道春节要到了,大家都在等待着的一种静静的盼望和喜悦,并且因为过年的缘故,大人小孩做事说话都有了忌讳,这就显见得和平时不一样了,空气里有了一丝庄重的味道。对于妈妈她们来说,什么能晒什么不能晒,扫帚该怎么放,剪刀该怎么放,都是有一定规矩的,但那跟我们无关。小孩子比较被关注的是不能说错话,什么是错话呢?一切不好的不吉利的都是错的,都是不能说的。若是在闲谈中不小心说了,肯定是要被责骂的,我就被妈妈骂过。不知道自己说了一句什么(实际上这样的情形不止一次),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有何不妥,妈妈却已经拉下脸来,训斥一句:“瞎说什么东西——都要过年了!”似乎因为要过年,这样说显得特别地不可原谅。但好玩也就好玩在这儿,因为要过年了,如果犯了一些大错可 以动手教训的那种,妈妈又会说:“这要是在平时,你看我打不打你,现在是——要过年了。”这样一来,我便很喜欢过年,很愿意过年。觉得从腊月二十到正月十五这一段日子,确确实实和平时是不一样的,空气里到处洋溢着自由和欢乐。


后记:人都是要长大的,这是自然规律。人长大以后,难免会忘掉生命之初的一些经历和体验,这是没办法的。我的童年物质贫乏,但在精神上是满足而快乐的。那些个春夏秋冬,说起来短暂,在那时,却长得像一辈子,值得我用一生的时间去记忆、去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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