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山楂树之恋
文:我是素颜 1
一边在本上不连贯的写字,一边说我要当作家。对面坐着的余翔笑了,牙齿露出了不止十二颗。我有点恼了,用眼白多过眼黑的表情盯着他看:“你笑什么,不相信咋的。”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笑。”他摆着手,还是一副憋忍不住想笑的表情。
我没再理他,想专心写我的文字,可是那些字却得了癫痫一样,抖动个不停,成形的字也像要急急忙忙下雨搬家的蚂蚁一样,东一溜西一溜的乱窜。我知道这个时候是不适宜写字的了,身边有一个大活人,并且是可以搅乱我的心的人在,我怎么还可以做到柳下惠坐怀不乱呢?
一来我不是圣人,二来我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了一个长相清爽个子高高的秀气的男子,有事没事的就往我跟前凑,身上还散发出好闻的香皂的味道,气氛和时机都不是可以静下心来写字的时候,我再装,就有啊和呃之间闭的嫌疑了。
合上本子,我说出去走走吧,快下雨了吧,屋子里有点憋气。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脸有点发烫。还好他并没留意,很欢快的起身:“好啊,我也正想说呢,每天闷在屋里写字,还要憋出病来呢。早该透透气去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你一定喜欢。”
其他宿舍的人都在活动室看电视,看到开心处笑得很欢实。
简单真好!我说。
走到宿舍后面的一垛矮墙旁,他先翻身上去,伸出手来准备拉我,我躲开,自己用手撑了 墙土,往上一跳,半越了上去。他收回手往上又攀上了房顶。我的身高制约了我,手能够够上房顶的边缘,胳臂上却使不上一点劲,靠自己的力量上去有点难。四周看看,土墙上没有可以增高的砖瓦,他半蹲下身子,从上面伸出手来,犹豫了一下,我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他使劲一来,我也爬上了房顶。
我的脸又开始发烧。这是第一次接触男孩子的手,他的手大有力握着感觉踏实。
上去之后,我马上抽出手来,离开他有四五米的距离。眼睛不敢开他,开始四处张望。
他在一根长木头上坐了下来,指着天上的星星让我看。
天色是深沉的蔚蓝的颜色,漫天都是一颗又一颗闪亮的星星,在众多的星星的映照下,月亮倒不显得那么的明亮了。
我在长木头的另一头坐下,双手托着下巴,开始数星星。
瞧见那颗了吗?最亮的一颗,是我。旁边那个小不点就是你。他说。
哼!我用很大的劲哼了一声,大的是我,小的才是你。
他起身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我依然抬头看星星,我知道,他在看我。
全身开始不自在,我想站起来躲开,他一把拉着我坐下,却没有放开我的意思。我使劲挣脱了一下,他松了手,嘿嘿嘿的笑。
我转头,白了他很大的一眼:“傻瓜一样,笑什么呢。”
他说笑你,还挺可爱的。
我又哼,想大大的反驳,脸自己感觉又红的不可理喻。心里暗自骂,脸红什么呀,让他看笑话。本来是要装大姐的,眼下这情形,做小妹都不合格呢,让人家问问,为什么脸红,我能回答吗。
还好他转移了话题,说要讲个很可怕的鬼故事给我听。
我捂了耳朵不听,他用阴深深的低沉的声音伏在我耳边,还没说两句,哇的大叫一声,把本来还有点准备的我吓了一大跳。我举手要打他,他一把握住我的拳头,把我搂到他的怀里。
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我的脸更红了。
他往高扶我的头,我使劲往下埋。他放弃了动作,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有点像父亲的感觉。
把头伏在他的膝盖上,视线落在了深邃的夜幕之中,原来夏天的夜是如此的美妙,之前我怎么没有感觉呢,除了炎热难耐还是炎热。
他把嘴对着我的耳朵:“你知道的,我喜欢你。”
我摇头躲开他的嘴巴:“痒!”
他咬着我的耳朵,轻轻的咬着。
我知道我的耳朵也开始发红了。
2
到农场上班是我从学校出来以后最适合的选择。高中没上了半年,爱写作文爱上语文课的我和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的“眼睛”却不对卯,她的那点作文水平在我看来就是小学三年级的小儿科,偏偏她要挑我作文和日记里的字眼,说我语法运用有很多的错误,还大言不惭想当什么作家,简直是开玩笑。
眼睛说这话的时候我正规规矩矩坐在教室里,和其他的同学一起在上语文课。教室里响起了很刺耳的搞怪的笑声。我把课桌上的东西收拾到书包里,把书包甩上肩膀,三步就窜到了讲台上,直逼眼睛的眼睛镜片,吓得她身子靠在黑板上,很有点结巴的问:“你,你想干什么?”
我冷冷的逼视着她的眼睛:“记住你说的话,我当作家,简直是开玩笑。”
眼睛没敢接我的茬。
我狠狠盯了她一眼,很潇洒地转身回了家。
知道了原委,我爸爸没说什么,我妈当时就气晕了,气不打一处来,提了扫床的笤帚就冲着我来了。我说妈你别气坏了身子,我就这样了,你打死我我也不会登学校的门。
我妈一下没了主意,看我爸一眼,再看我一眼,我们俩没事人一样。我妈也犯了倔:“管你呢,你的前途你自己做主,以后别怨我就成。”
当下也没什么好工作等着我这个半路出家的人,爸爸说先到农村体验体验生活去,你不是想当作家的吗?作家得有生活。
结果我就到了农场,做了有工资的农民。
这年我十七岁,和农场里很多刚不上学的同事们相差无几。
我会抽烟还会喝酒,还会和男同事们打情骂俏,女同事们有点排外,看不上我的德性,我就不和她们说话,干活的时候也往男同事堆里凑,专门做男同事们的重活,做不好的重活也咬牙挺着。可别让谁给比下去了。到了每月末评特勤奖的时候,不记名投票里我的得分情况是最为特殊的,是男同事投票一律给我评特优,女同事一律给我评最差丙,这让我们头十分苦恼,也不知道该给我评个什么等级,直到有一天,头有事中午早早赶到农场,看到我一个人在田里忙活,很是奇怪,问我大晌午的不睡觉,独自忙活啥呢。
我说头你不知道,我真比不上咱们这里的女同胞们,人家一小时能够做完的伙计,我总得两小时,我不加把劲,做不完呐。
头说这个一点不奇怪,她们再怎么说也是从小在田里做出来的,你在城里住着,估计以前连麦子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别说做农活了,比不上她们是正常的。
自此头再没有为我的工资等级发过愁,他没理由给一个很努力做活的人评最差,即便她做得不是很快很优秀,可还是值得评优的,并且是最优。
偶然开会的时候,头会老生常谈,给大家讲讲我努力工作的事迹。这让我很是汗颜。在学校的时候我是后进生,不受批评就够庆幸的了,可别指望老师那天心血来潮给我一次半次表扬。到了社会上,咱倒翻了个变先进了。
这个后到前的转变,让我坚信一点,人这辈子,没有定数,你努力了,你就会得到。
我注意到有很多双眼睛开始盯着我看,被人重视是件很麻烦的事,你得处处提防,那双是善意的,那双是恶意的。还好,我看到了一双我也喜欢看到的眼睛。
3
近三十人的队伍里,女同事抛开来不说,男的几乎没有一个和我不熟悉,不开玩笑的,除了余翔。
他没有主动和我说话,看我和男同事开玩笑,从不插一句嘴,冷冷的听了冷冷的避开。我有点懊恼,瞎清高什么呀,你不理我我还不理你呢。三个月里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彼此陌路的很。
头安排灌渠,两人一组,我和余翔被安排在了一组。真有点搞笑,第一次单独配合工作,居然是完全没有默契的他和我,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主动和我说话。
晚上十点,我拿铁锹出了宿舍门,就看到站在路口的余翔,我没说话,一直往田里走。他跟在后面,打开电把给我照明,这家伙,还挺来事。
豁开渠,水顺着地势缓缓的流往田里,只要照看水把一亩地全部浇灌一遍就完事了,这样的工作说累一点不累,就是熬时间。
我坐在树下,听蛐蛐唱歌。
余翔把渠口弄好,坐在我身边,问我:“你每天写什么呢?那么认真。”
咦?你还知道我每天写东西呢?
哦!每天下了工不见你出来,我看你爬在床上不停地写字,写什么呢?
写日记。我把在这里生活工作的事情每天都记录下来了。等以后老了的时候回忆,一定特别有意思。
余翔不说话了,对着田里的水出神。
我也写你了。
写我什么?
写你不和我说话,好像我上辈子得罪你了。
不是我不和你说话,是你不和我说话,你来了都三个多月了吧,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是吗?原来你等我先和你说话呀?真是小气,为什么要我和你先说话,你是男生,你怎么不主动点呢。
不习惯。
我也不习惯。
余翔不再说话,我也不想说了。你不习惯主动开口,我就习惯吗,这个男生小气的无可救药。
睡在床上不觉什么,守在田边,才知道不眠之夜可真是漫长,再加上遇到一个话不投机的人,真是乏味。困意袭击了我,眼皮一个劲打架,不觉我睡着了。
醒来天已经大亮了,田是早已浇灌完了。我的身上披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不用想也知道是余翔的。四处瞅瞅,他就在另一棵树下,望着我出神呢。
不觉红了脸,赶紧起来,把他的衬衣甩了甩土送了过去。他没有穿小背心,给了我衬衣,他光了膀子,这一夜还不知被多少蚊子叮咬了。
心微微的动了一下,这个男生还是有优点的,懂得怜香惜玉。
4
雨下的很大,其他人都在玩扑克看电视,我提了把伞想到雨中走走。
余翔追了出来:“借你的伞用用。”
我说我就一把,没多余的。
两把就多余了。余翔接过我的伞说。
两把就多余了。回味着他的话,有什么深意。
伞很大一部分在我这头,我看到他的头被雨珠打湿了,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到了脸上。我尽可能把身体往他身边靠,时不时和他的胳臂有了小面积的接触,很不适应。他说你个子小,别让我的胳臂碰疼你。借你一个胳臂用用。
?我没明白他说什么。
他把胳臂弯伸到我这头,我明白了。他让我把胳臂伸进他的胳臂弯里。
我摇头。让人看见了会说闲话的。
没等我同意,他夹着我的胳臂就往前走。一边说:“别说人了,就是鬼,这么大的雨,也是不会出来的。”
那我们是什么呢?我问。
搞对象的。他回答。
不要脸。我笑。
从那天开始余翔和我熟悉了,下了工,他就会到我的宿舍来,看我写字。
我说我他妈的要当作家。
余翔就笑,很高声的笑:“就凭这句话,你也当不了作家。坐家还差不多。”
哼,小瞧我,不和你说了。
那个夏天夜晚的房顶成了我和余翔的乐园。
余翔说那个大的亮的星星是他,旁边那个小的偎依着的大星星的是我。
我说大星星是我,小星星才是你。余翔便咯吱我,直到我承认他大我小,他才罢手。实际上确实他比我大,他20了,我才十八。
有一天余翔说他家里让他回去相亲了。
我说好啊,你要给我找一个漂亮的嫂子,丑的我可不要。
余翔说他们家就他一个独苗,他是要回他的老家的,不可能够在这里落脚。
我说好啊,落叶归根吗,你的老家才是你的家。
余翔说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我说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余翔说你嫁给我,我带你回家。
我说你认为可能吗?
爸爸说闺女回城里来吧,爸爸给你安排了在政府上班的正式工作,你要搞写作,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想写就写吧。
5
二十年后,我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认识我的人开始叫我作家。
我说过,我他妈的要当作家,可我的语文老师不相信,余翔也不相信。
早晨锻炼的时候,天天我都可以见到我的语文老师,她就在我带领的运动队伍里,她的头发都泛白了,眼睛已经不戴了。我却戴上了眼睛,我能够看得清她,她却看不清我,自然也不记得她还有一个学生,曾经做个当作家的梦。
余翔我却一直没有见过,连听说也没有听说过他的现在。
有的人错过了一生也就错过了。
余翔,我说过,我他妈要当作家的,你信吗。
其实你信,我知道你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