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在娘家见到了四爷,四爷今年100岁整了,人很瘦很瘦,很虚弱,生活这几年一直需要照顾,但行动上能自理;自从我的母亲患病以后四爷就开始由他的两个女儿养老。四爷从前年开始已经不大记得住别人的名字,去年开始记忆力日甚一日的坏起来,发展到现在已经快记不住所有的人了。
四爷和我爷(我爷排行老三)是堂兄弟,但是他们两个晚年时长得很像,不太熟悉的人常常把他们两个认错。我们自己家的人当然看起来觉得没有那么相像,特别是我,感觉他们根本就不像,直到我的爷爷去世后,有一天晚上看到坐在街对面和邻居聊天的四爷,灯光下,远远看着,那简直是爷爷复活了一样,才明白陌生人常常认错是真的不夸张。
在我的印象里,四爷一直是和她娘(我们叫三姥姥)相依为命。四爷可能是40岁左右丧偶,他的父亲传说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他的母亲(三姥姥)更是一个高人。三姥姥一直很有人缘,很受众人爱戴,在我们这儿有年纪的人心目中有点儿像神一样的存在,特别爱干净,好像从不会说错话。三姥姥应该很讨厌小时候的我,因为她很信神明,而我年龄小却很犟,总是顶嘴说有什么神呢?因为我从小到大既听了很多鬼故事,又没有看到过一次怪异,再加上上学老师教的无神论,所以我在10岁左右就和三姥姥“道不同言不合”,但也仅限在对待神明的态度看法这一点上,其余的我对三姥姥还是非常尊敬的,三姥姥她老人家也是决计不会和我较真儿的。
鉴于和姥姥的顶嘴,四爷总是不喜欢我而喜欢妹妹,他常常买瓜子给妹妹吃。我即使看到了也没有多少嫉妒,并不在意,因为我的爷爷奶奶很宠溺我,爷爷会带我去赶集,在集市上给我买好吃的,小孩子就为嘴,有好吃的就感觉很心满意足。因为这我和四爷之间好像并不很亲近,也不太多话。
可是很奇怪的是四爷在慢慢失忆的这几年里,很多人都忘记了,看到我总是记得“你是素江”?我总是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使劲点头一边大声应着“就是啊”,他的脸上满是笑容,总是让我感受到爷爷的慈爱。
四爷有一个与众不同之处,就是干活儿多而饭量小。在70年代后期,农村还是大集体,生产队,那时候四爷就是工作狂,大清早就去干活,早饭时总是吃一碗稀饭就走,常常忘了吃三姥姥给他准备的馍,午饭只吃一碗,从不回碗,晚饭和早饭差不多,他还有个特点就是极少喝水。因为吃的少,三姥姥做的饭常常剩下一碗,四爷也因此常常受到他母亲数落。
看来饭量小的人不一定没有力气,这更多的是一个习惯问题。
四爷几十年如一日的早起,夏天常常是4点就起床,㧟上一个大荆条篮子就去拾树叶攒农家肥,天明后回家洗把脸继续去田里干活儿,好像是一台从来不知道疲倦的机器似的,没有听到过他喊累。
四爷外号“木刀”,一生爱开玩笑却没有一丝绯闻,他从不说脏话,没有一点农村人的口头语。夏夜的晚上好多人都在门外胡同里乘凉,没有月亮的暗夜根本看不清人脸,大家都在随意的说着话儿,这种时光是凉爽舒适休闲的,很轻松,没有人愿意早早回家睡觉。大家谈笑闲聊中有人在胡同里经过,黑影儿里摘掉四爷头上的草帽儿就走(那么晚了,四爷还戴着草帽,可能是整天在太阳下劳作和草帽合体了),四爷也看不清是谁,也不去追赶,就好笑的吆喝着说:“你肯定是xx,别人不会这样.....”,等过了大概半个钟头,那人从别处回来,又顺手把帽子戴在四爷的头上,还是不吭一声就走了,始终是让大家猜他是谁,反正看黑影儿走势不是一个生产队的。
当时我还小,已经知道很多的农村男人都有难听的口头语,对事情或对他人有意见或分歧时张口就是骂骂咧咧 。四爷从来不会这样,他很少发表意见,有时实在有感慨也只是寥寥几句,不会长篇大论的议论这个那个,对待看不惯的人或事,通常只是不满的发出“咦、咦.......”的生气的声音,再没有别的表示。记忆里,四爷和男人们好像总是开玩笑,从来没有和他人抬杠拌嘴的现象。
纵观四爷这一生,年轻时会在周围几十里的村庄贩卖东西,中年开始就和她的母亲、小外甥儿一块相依生活,晚年也是能干活儿就绝不歇着。有两个女儿很孝顺,有我的父亲母亲可以依靠,从不多事,很懂得自律勤奋,在农村,虽然没有儿子,却没有任何人欺负和轻视。
四爷的一生很平凡,他的优点今天总结才意识到有很多,长期的自律、勤劳、乐观、通达、简单、会来事儿,做事很有规律很能坚持也很柔韧,这样的人应该在任何环境下都不会太吃亏,都会得到大家的尊重和爱戴。